周令樾话音落下的刹那，上课铃响了。
众人神色各异，各自嘀咕了两句，掏桌兜找课本。
丁嘉欣脸色涨红，成了猪肝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调色盘般丰富。
周令樾也懒得多说，拉着沈纾意回了位置。
沈纾意出了会儿神，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课了。
反正这节课是语文，笔记抄全下课背就好。
打定了主意，她趁着老师转头写板书的功夫，耐不住地挪了挪凳子，挤到周令樾身边，目不斜视轻声询问：“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
周令樾闻言唇角一勾，她就知道这小孩儿耐不住性子。恰好老师转过身，她胳膊肘怼了怼人，轻嗓：“听课，下课告诉你。”
沈纾意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瘪瘪嘴，哼了声挪凳子回去了。
事实上躁动的不止她，大家伙直到上课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班人动的手，不免眼神责怪丁嘉欣，坐她身后的人更是肆无忌惮，低嗓阴阳怪气：“你嫉妒人家天赋做什么？那么厚脸皮？整这么一出，九班名誉都受损了，真不要脸。”
丁嘉欣仿佛被人扇了好几个巴掌，僵着脖子，脑子一片空白。身后的斥责入耳，与台上讲师的声音相互呼应，一句接着一句，她的心理防线再度破溃。
这一次她理智尚存，因为过于悔恨，眼珠无声被红血丝爬满，红着眼眶，在一声又一声的指责下不堪重负，“咣当”一声站起身，哭着从后门走了。
台上的老师被吓了一跳，来不及拦人，一脸的迷茫。
台下，不少学生目睹了这一幕却熟视无睹，更有甚者嗤笑出声。
语文老师皱了皱眉，意识到班里发生过什么事，把手里的粉笔放回粉笔盒，双手撑在讲台桌沿，清了清嗓：“丁嘉欣怎么跑出去了？谁去把她带回来？”
没有一个人动弹。
语文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教师，见状也没有发怒，而是点了简梨初的名儿：“课代表，你站起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这么排斥丁嘉欣？”
简梨初苦不堪言，站起来支支吾吾，下意识看向当事人。
她的动作不算明显，不少人也在偷瞄。
沈纾意正憋气，突然感觉到不少人红外线似地扫过来，心里疑惑，结果一抬头就和亲爱的语文闫老师目光贴贴。
吓得她浑身一抖，心里哭嚎，不是吧，就走了这一次神，您至于逮我吗？
闫老师示意她站起来：“大家都看你，看来你知道大家为什么排斥丁嘉欣？讲讲。”
沈纾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不是逮她开小差。心下松了口气，也有些纠结。
于情，她应该大大方方把事情经过说出来，于理，她觉得不合适。
想到和丁嘉欣最初认识的那段时间，控诉的话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管现在如何，她之前与丁嘉欣的关系也是真的不错，而且这件事儿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丁嘉欣……
自己认栽。
想明白后，沈纾意故作轻松：“没什么老师，就是和丁嘉欣闹了点矛盾，我们能自己解决。”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不少人愤气填膺，简梨初更是：“纾意你不能这么心软！”
闫老师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半晌两指捏了捏山根，叹气：“你俩，课后到我办公室。坐下吧，好好听课。”
沈纾意抿嘴，应声坐下了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扭头就对上了周令樾的送葬脸。
沈纾意：“啊！”
妈妈！天地良心我真没惹她！
咽了口唾沫，她小心翼翼伸手想去拉周令樾的衣角，被躲过去了。
沈纾意：“……”
心里大大的问号，虽然大美人冷着脸的样子也很漂亮，但周身气场好凌厉，好恐怖。
她头一次见周令樾生气，一时间手足无措。
不止她，以周令樾为点，半径三米的同学们都遭到了冰掘三尺的寒气，看似认真听讲，实则握着笔的手在抖。
妈妈！班长大人生气的样子好可怕啊啊啊！！！
闫老师发现原本还在躁动的崽子们纷纷安静得诡异，不由懵圈。
在如坠冰窟的教室里讲完课，闫老师走之前没忍住嘀咕了句：“今天的空调冷气这么足？”
跟在她身后的沈纾意：“……”
谢谢，并不是。只是某个冰山美人生气了而已。
尽管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
她有点担忧望了眼允自放冷气的周令樾，被简梨初拍了下肩，走了。
周令樾更气了。
教室里的冷气还在扩散，冯时锦苦哈哈肩负起拯救众人的重任，走过去在周令樾前桌让位的凳子上坐下，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该干嘛干嘛。
瞬息的功夫，班里人鱼贯而出，一点声响都没有，教室空的只剩她两。
冯时锦打量了一圈，暗叹这清场能力一绝，苦笑：“姑奶奶，沈纾意是受害人，她有权选择是实话实说还是放过对方，你生什么气？”
周令樾面无表情。
冯时锦被她那黑的不见底的眼珠子看得发慌，搓了搓手臂冒起的鸡皮疙瘩：“你别这样看我，沈纾意选择怎么做是她的自由。”
周令樾嗤了声。
冯时锦：“……”
冯时锦：“！！！”
妈的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刚准备放弃，一扭头，窗户上贴着十来张脸，无一例外都在眼巴巴望着她。
冯时锦从中读出了几个字：‘全村的希望。’
冯时锦冷静心想，真她娘的操蛋。
她又看向周令樾，无语的同时也感觉新奇。
周令樾这人自记事起一直都是稳如老狗的存在，从小周身的气质在当时还是一群小屁孩儿的世家子弟里脱颖而出，简直清新脱俗。
这人不知道受过什么训练，哪怕脸上带笑大家都有所忌惮，更何况是一言不发的现在。
冯时锦也明白周令樾在气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
也是这会儿，周令樾说话了：“没气。”
冯时锦：“……”
你没气冷什么脸？不知道你那张五官比例立体的脸一板对别人来讲是暴击吗？
冯时锦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有气无力：“行。”
她站起身，没忍住骂骂咧咧：“真欠你的。”
周令樾没理。
她透过玻璃望向窗外，灰重的云肆意侵蚀，毫不留情覆盖天光。隐约有几声闷雷，风雨欲来的前奏。
周令樾没理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很讨厌雨天。
而沈纾意，像骤然放晴又被阴云遮蔽的云。
不在乎自己，只在意他人。
这点让她很不爽。
——
教室里的惊险她们一概不知，进门闫老师就把教案一放，拉过椅子坐下，喝了口水才抬头看两人：“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办公室是四人一组，一共两组，这会儿空无一人。
沈纾意犹豫着，简梨初率先一步道：“老师，这件事儿是丁嘉欣的错，她在论坛上造谣诽谤沈纾意。”
被点到名的沈纾意一懵。
闫老师眉头皱紧，看向沈纾意：“有这回事儿？”
简梨初已经开了口，沈纾意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遂点点头。
闫老师毕竟快步入老年，不是很能理解几句话能造成什么影响，更不知道在网络发达的现在，事情一旦发酵，不及时处理的后果便是如星星燎原般大面积扩散。
哪怕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在不明是非不论对错的网络里也百口难辩。
毁掉一个人的名誉很简单，简单到只需要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空口捏造几件根本没发生过的事，便能全盘否定一个好人，将其变成众人口诛笔伐的恶人。
闫老师松了口气，疲惫揉了揉太阳穴：“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回去吧，跟丁嘉欣同学说一说，澄清就好了嘛。怎么还搞上孤立这一套了。”
简梨初皱眉，知道对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要再辩，闫老师已经挥手让她们回去了。
两人沉默着往回走。
简梨初越想越憋气：“不是，凭什么觉得这是小事儿？”
沈纾意心里暖流划过，轻轻安慰她：“没事儿的，谢谢你。”
简梨初看她，有点不可置信：“你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沈纾意摇了摇头，笑道：“委屈啊。”
简梨初瞪大眼睛：“那你……？”
沈纾意笑，拍了拍她肩膀：“你们能站我这边我就很感激了，但这种东西，就算澄清了……还是会有人不相信，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认定的东西。不过还是谢谢你们。”
简梨初一愣，热血缓缓冷却了下来，头一次去思考人性这种高大上的玩意儿。
沈纾意和简梨初走在走廊上，无意瞥了眼窗外，心想：下雨了啊。
——
回到教室，脚踏进门的那一刻，沈纾意被直击灵魂的冷到了。
简梨初也是懵圈，瞧见冯时锦一脸无奈。
沈纾意在心里叹气，小心翼翼走到周令樾身边，轻嗓：“能让我进去吗？”
周令樾双手环胸，闻言抬头看她。
两人目光相接，沈纾意从周令樾眼里看到了委屈。
“……？”
沈纾意觉得自己看错了。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太武断。
下一秒，周大美人儿嘴一瘪，“我不开心。”
一片倒抽冷气声。
沈纾意懵了。
周令樾没动，只是望着她。
沈纾意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节神经地动了动，头脑风暴斟酌着开口：“那……我道歉？”
周令樾颔首，示意继续。
沈纾意：“……”
所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