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讨厌

李瑟是花瑜最讨厌的女同学。
李瑟是学校里的名人。
她长得好看,成绩好,家境好,性格也好。学校里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人人都想和她做朋友——只除了花瑜。
她们是同班同学。
高中第一天报道的时候花瑜就在人群里一眼看见李瑟。李瑟的头发黑而密,顺长的垂在背后。新买的校服已经被她穿在身上,绿白色的外套袖子挽起三折,露出一节缺乏血色的小臂,校裤在她的小腿上随着她走路晃荡,好像一个衣服架子在撑起一套校服。
花瑜当时看她就心气儿不顺:什么家庭啊?买校服买这么大?为了省钱吗?
后来花瑜发现李瑟家不但不缺钱,她妈妈还是本地第一律所的知名律师,而且李瑟身上的校服已经是S码。想到自己一夏天为了减肥没有好好吃饭,饿的每晚做梦梦见吃大餐,结果还没瘦多少,花瑜的心气儿就更不顺了——李瑟她装什么啊?
花瑜和李瑟的积怨(花瑜单方面版)从报道那天开始。到正式开学摸底考试,李瑟在总分750分的试卷中考出745分的好成绩,力压排在第二名,考了736分的花瑜一头。花瑜拿着成绩单对李瑟冷笑,偏偏后者不搭腔。李瑟一张巴掌大的精致面孔不卑不亢,一双眼弯起来,用标准而完美的微笑回应花瑜的挑衅。
花瑜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每天回家揪家里花店的仙人掌刺,想偷偷塞进李瑟的书包里,扎她一手针。
不过想归想,花瑜当然没有这么做。
她平时忙得很,不跟李瑟较劲的日子里要学习,要帮班上的同学调解处理矛盾,回家还要帮父母料理花店。
用花瑜自己的话说,李瑟是她生活里的一根小刺,不会让她特意关心,但她在,时不时就会被她刺痛一下。
听到这句原话的人是花瑜的堂妹,父母去世后就一直寄养在花瑜家的花锦。花锦和花瑜同班,她一边想着李瑟永远微笑的面孔,一边评价堂姐的话:“很像女同性恨。”
“啥是‘女同性恨’?”
花锦一抿嘴巴,藏起笑意:“就是女性之间恨来恨去。”
花瑜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没明白花锦的话中有话:“我就是恨她啊,我恨不能撕烂她的脸,让她再也不能天天假笑。每次看见她的笑我都感觉瘆人。”
花锦的笑意藏不住了:“姐,你虽然说恨她,但一直在关注她诶。”
花瑜听出花锦话里的意思了,她漂亮的面孔顷刻扭曲,怒吼:“滚呢。”
花锦笑呵呵的‘滚’开以前,附赠给花瑜一个新消息:那位叫做殷正月的转校生一直黏着李瑟,似乎是因为李瑟的母亲帮助了殷正月的母亲。
殷正月是她们班的转学生。上个月刚刚从其他学校转过来。
老师没有介绍她转学的原因,但是现在都高三了,过了年她们都要高考,没有人会在这种节骨眼上转学。她突然转学肯定背后有什么故事——花瑜脑补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悲情故事,秉持着她一贯喜欢照顾弱小的想法,对新同学关爱有加。带她介绍学校食堂,问她上学方不方便,又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帮忙。但新同学对她反应淡淡的,不管她说什么,新同学都面无表情地点头道谢。
花瑜不在乎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殷正月不但对她冷漠,对班上其他的同学也一视同仁的冷漠。
但凡事都会有一些例外。
这位叫做殷正月的新同学没有因为自己的冷漠而踩上花瑜的雷点,却因为她莫名其妙的格外亲近李瑟而一脚把自己栽进花瑜唯一的雷区。
花瑜没明白,天天挂着个假笑的李瑟,对所有人都礼貌但遥远的李瑟,永远考第一的李瑟,有什么可亲近的?
那女的给新同学下蛊了。
花瑜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结果今天花锦给她送来了第二种可能。
“好吧。”花瑜其实有一脑袋问题想要问,比如李瑟她妈帮她啥了;殷正月到底为啥转学;她黏着李瑟是为了以身相许的报答吗?
但这些问题问出来都显得她很关心李瑟和殷正月似的。花瑜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忍住了,平淡地说:“我才不关心。她爱干嘛干嘛。”
说完这句话,花瑜拍一拍屁股上的灰,复习去了。
期末考试将近,学校里早就不上课了。她们每天都在考试。花瑜常常觉得自己成为考试机器,拿到卷子以后所有的动作都出自于条件反射,不需要动一点脑子。
花瑜的成绩向来很稳定,稳定的位居班级第二,年级前五。在和李瑟较上劲之前,花瑜总是沾沾自喜地自诩她是学神,不用做题也能考得很好。
但现在她和李瑟之间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单方面)的阶段,花瑜没道理不努力。她挑灯夜读,恨不能悬梁刺股,只为在下一次考试的时候能超过李瑟,甩她一条街。
而现实是——
学校门口贴着的红榜上,花瑜在第二位看到自己的名字。压她一头的人名字由十九画写出‘李瑟’两个字。
花瑜的牙都快咬碎了,她回头,在看榜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最外围,抱着胳膊冲她微笑的李瑟。
“花瑜。”
李瑟的声线是平稳的,一片湖似的平和。正从她身边准备经过的花瑜一下子烦躁起来,心脏‘咚咚’乱跳,吵得她没有办法好好说话。
花瑜不耐烦:“干嘛!”
李瑟站在太阳底下,她白皙的皮肤几乎反光,水红色的薄唇张合,“恭喜你呀,这一次的分数比上一次高,距离赶超我只差……十分了哦。”
“你滚啊!”花瑜尖叫,“我就知道你这张嘴说不出好话!”
周围的同学听到她们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李瑟的睫毛顺着微笑垂下来,在脸上盖出一小片阴影,“回班级吗?这里人太多了。”
花瑜皱皱鼻子,反问她怎么不和殷正月一起回去的同时,脚步自然的往班级的方向走。
李瑟和她并肩,轻描淡写地说:“啊,你很在意我和她走得近吗?”
“没有。”蝉鸣在耳畔响起了,花瑜双手揣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手指碰到一管冰凉的东西。她忙着和李瑟斗嘴,没工夫想那是什么,“你和谁走得近关我什么事?”
李瑟的答话听不出心情,“我以为你在吃醋呢。”
“吃个屁。”花瑜皱眉,手指捏了捏口袋里的东西,是一管圆柱体。她想起来了,是之前买的口红。
“那东西不好吃的吧。”李瑟笑着,一字一顿的刻意曲解花瑜的话。
“你这个智力考年级第一是老师提前给你透题的吧。”
她们说话时走到楼梯转角,再往上四十级台阶就到她们的班级。
花瑜先踏上一步。她回头,借着台阶得以和站在台阶下的李瑟平视,“走啊。”
李瑟没有动。她的双手同样插在校服口袋里,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似笑非笑地笑容,“你好像有点讨厌我呀,为什么?”
花瑜凝着李瑟。李瑟长得很白,眉毛颜色很浅,眼瞳的颜色也很浅。但是她的头发很黑,衬得整张脸的颜色更加寡淡,总给人一种体弱多病的感觉。哪怕此刻她与花瑜对视,眼睛里是好奇和从容,花瑜仍然觉得李瑟的身体很差,差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倒。
“你的嘴巴没点血色,你知道吗?”花瑜本想笑她羸弱,张口时惊觉自己的语音语调细气的吓人。
李瑟抿抿嘴,“看起来是我误会,你还在担心我的身体,看起来没有讨厌我。”
花瑜抿住往上抬的嘴角,她说你在胡说八道李瑟。
“你是我最讨厌的人。”
李瑟抬起下巴。花瑜的眼瞳里倒映出她的脸,她跟着花瑜一起在笑,“是吗?可是我觉得你很在意我呢。”
花瑜扯着嘴角冷笑:“我不是在意你,我只是怕你死的时候我不知道,错过葬礼。”
李瑟的脸上是永远不变的微笑。但此时看起来却比平时要更加浓而明媚。花瑜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心想李瑟真是够有病的,挨骂也笑的那么高兴,别真是疯的吧?
“好啊,那你一定要继续在意我哦。”
“我说了我没——”花瑜没有说完的话被上课铃声打断。急匆匆的脚步声近了,一些同学们踩着点往教室赶。花瑜咽下后话,愤愤转身,重重地踏着台阶往楼上走。
李瑟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有忙着回教室的同学认出她,喊她的名字。李瑟向她们点点头。
身前的花瑜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脚又突然停下来。
她回头,这时已经开始上课,走廊上不知道传来哪个班老师上课的声音:“我们班第一和年级前两名差的分也不多,能追上,啊,大家都努努力,我们也不说超过李瑟,至少赶一赶花瑜。”
“怎么了?”李瑟在老师讲话中的气口问花瑜。
花瑜站在光里,向来很少遵守校规的她没有把头发梳成马尾,长长的铺在身后。有风吹过,几缕黑发随着一起在空中飞舞。
她的手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来,握成一个拳头伸到李瑟面前。
李瑟以眼神询问,花瑜说:“伸手。”
白皙的手不假思索的摊平,掌心中干净的纹路在花瑜面前。很快,这张手掌上多了一管黑色的圆柱体。
“这是……?”
花瑜转过身,双手插回口袋里。她刻意用漫不经心的口吻硬邦邦的说:“口红。添添你的气色吧,也别真死了。”
花瑜离开后,阳光很快找到李瑟手掌的口红上。一道银白的细光反射进李瑟的眼睛里,她眯起眼来,嘴角跟着一道弯,“哦,谢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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