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路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聚光灯下,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上笑容僵硬。
“哈哈哈,林老师真会开玩笑,这幽默感我们《面具》剧组以后可有得学了!”他干笑着,声音拔高了几度,强行打断了因林听那句“承诺”而蠢蠢欲动追问的记者们。
“好了好了,采访环节到此为止!接下来是大家放松交流的时间,美食美酒管够,大家尽兴!”
他几乎是半推半搡地“请”走了记者,后背的衬衫已然湿透。他偷偷瞥了一眼林听,后者却已神色自若地走向长餐桌。
林听端了一杯清澈的白水,指尖感受着玻璃杯壁的冰凉。刚才那句话一出,现场的反应似乎不错,她基本能猜到明天的热搜会怎么写了。
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程醉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林听那句“在我小时候有个小男孩承诺会娶我”激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他下意识地想朝林听走去,想问问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一道纤细的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程少。”声音娇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意和崇拜。
程醉有些不耐地低头,看到一个穿着嫩粉色小礼服的女孩。
她的妆容精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讨好。
“程少您好,我叫沈清清,是刚签约程氏互娱的新人,在《面具》里饰演您手下……那个,那个传递情报的小秘书。”
她脸颊泛红,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绞在一起的手指暴露了她的无措,“戏份很少的,但,但能跟程少您在一个剧组,我真的很开心!希望……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得到程少的指点。”
又是这种想靠他上位的女人。
程醉心底那点因林听而起的异样情绪瞬间被惯常的厌烦取代。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带着些许轻蔑的笑:“哦?那得看你……够不够懂事了。”他意有所指,目光轻浮地从她脸上扫过,成功看到女孩脸色由红转白,更加手足无措。
而另一边,林听刚抿了一口水,一个温和的男声便在她身侧响起:
“着实让人惊吓的回归宣言哦,林小姐。”
林听侧过头,一个身着浅灰色细格纹西装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
他身姿挺拔,气质温润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形状优美,此刻正含着浅浅的笑意,像初春阳光下的一汪平静湖面,清澈而温暖。
是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极具亲和力的帅气。
“只是林小姐是怎么确定儿时的承诺不是戏言呢?”他微笑着补充,声音低沉悦耳,每一个字的语调都恰到好处的温和。
林听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出色顶级皮相,和令人舒适的气质。
“随口一提,给新剧制造点话题而已,记者们喜欢不是吗?”林听弯了弯唇角,同样报以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恕我眼拙,先生您是?”
“失礼了。”男人微微颔首,笑容不变,递过一张设计简洁的名片,“白鹤然。一名心理医生,碰巧是程少的朋友,今天被他拉来凑个热闹。”
林听接过名片,“白鹤然。”
她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抬眼重新打量他,“心理医生也对娱乐圈的聚会感兴趣?”
“人群是观察心理最好的样本池。”白鹤然轻笑,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地落在林听身上,“而且,能有机会当面表达对林小姐的欣赏,是我的荣幸。我看过您主演的《午夜回廊》和《深海密码》,表演极具层次和穿透力,令人印象深刻。”
“谢谢。”林听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没想到白医生还是我的影迷。”
“准确点说,应该是半个影迷。”白鹤然幽默地眨了下眼,那双带笑的眼睛像是湖泊里漾起了细微的涟漪,“纯粹欣赏,但不追星,所以只能算半个。”
“半个?”林听挑眉,“很有趣的说法。”
忽然一个略显烦躁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看似融洽的交谈。
“鹤然!”
程醉不知何时摆脱了那个小新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差了一些,眉头紧锁,一只手无意识地按着太阳穴。
他先是瞥了林听一眼,眼神复杂,随即看向白鹤然,语气带着不耐烦:“我头有点痛,这地方太闷了,陪我去楼上套房。”
白鹤然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关切,他对着林听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林小姐,看来我的‘病人’在召唤了,失陪了。”
他转向程醉:“好,这就陪你上去。是不是昨天又没好好休息?”
程醉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要走。
白鹤然从容的对林听再次颔首示意,这才跟上程醉的脚步。
转身的刹那,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极快的再次掠过林听的脸。那眼神深处,是难以琢磨的微妙情绪。
林听站在原地,垂下眼眸,看着手中那张只印着名字,职称和一个私人联系电话的简洁名片。
白鹤然。
宴会厅的喧嚣被厚重的电梯门彻底隔绝。
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只剩下冰冷的光线和新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程醉几乎是立刻卸下了那副纨绔的伪装,身体有些脱力地向后,他闭着眼,重重靠在了冰凉的电梯壁上。
白鹤然安静的站在他身侧,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
短暂的沉默被程醉有些沙哑的声音打破,他依旧闭着眼,语气烦躁:“离那个女人远点。”
白鹤然微微侧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程醉紧绷的侧脸上,疑惑道:“嗯?你是说林听小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程醉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焦灼,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鹤然,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起过以前那些破事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的收紧,“今晚不知怎么的,我竟然感觉她的脸是那么熟悉……出现在那些早就该烂掉的画面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他妈的往外冒!”
“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小女孩的笑……乱七八糟的!头很痛!”
他猛地看向白鹤然,眼神里带着依赖,像是在寻求一个解释或者安抚:“我刚才想找个女的来分散一下对她的注意,但这脑子偏偏就是只有林听!只有那张脸!”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对药物有了抗性,所以才会让我再次想起来?那你给我多开点药,我……我不想再想起来!”
白鹤然静静地听着,直到程醉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头痛是因为环境嘈杂和精神紧张导致的。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可能只是她的话语无意中触发了你大脑深处一些无关紧要的关联存储。这很正常,不必过于困扰。或许是你最近太累了,我送你上去好好休息就行,不用加大药量。”
“是吗?好吧……我信你。”程醉的情绪渐渐稳定,他垂下头,不在言语。
白鹤然的目光重新投向紧闭的金属门,门上映出他模糊的模样,以及身后程醉略显疲惫的轮廓。
他的嘴角,在程醉视线不及的角度,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