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是白医生啊！快请进快请进！”
村书记一看到白鹤然，脸上的不耐烦和警惕瞬间消失，立刻换上了热情甚至带点谄媚的笑容，与刚才对待林听的态度判若两人，“真是太辛苦你们了！大老远跑来给我们免费体检，真是帮了我们村里的大忙了！我代表全村谢谢你们医院！”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迎上去接过文件夹，看也没看就准备签字。
签字的间隙，他像是才想起林听还杵在原地，立刻又板起脸，冲着林听没好气地摆摆手，带着明显的驱赶意味：“你怎么还在这儿？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我这有正事要忙，没空再应付你了！赶紧走赶紧走！”
林听看了看态度强硬的村书记，知道今天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打扰了，谢谢书记。”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白鹤然状似无意地抬起头，目光望向刚刚合上的门板，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那个匆匆离开的身影。
他随口问了一句，语气依旧是那份温和的关切：“书记，刚才那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村书记撇撇嘴，签好字把文件夹递还给白鹤然，语气不以为意：“嗐，一个不懂事的学生娃，说是做什么课外调研，跑来打听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问东问西的烦得很！已经打发走了。”
白鹤然接过文件夹，脸上带着理解的笑容，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年轻人有求知欲是好事。”他语气温和，恰到好处地附和着书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然而，在他那副金丝眼镜之后，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思量。
林听快步走出村委会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她心头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老芋头这条线索彻底断了，死无对证，而且死因蹊跷。她正凝神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着手，要不先从老芋头那份来路不明的“横财”入手……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清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叫住了她：
“林小姐，请留步。”
林听脚步一顿，她转过身，看到白鹤然正不疾不徐地从村委会门口朝她走来，唇角噙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浅浅笑意。
他在林听面前站定，微微偏头，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那么现在，我是该继续称呼您为林小姐呢，还是……小林同学？”
林听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白医生，我……”
然而，白鹤然却轻轻抬手，做了一个“不必多说”的手势，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不用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或许……还有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小秘密。”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她来的方向，语气自然地转入正题：“你的事情如果已经办完了的话，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我想请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就在这附近，不会占用你太多‘散心’或者‘调研’的时间。”
他特意加重了“散心”和“调研”两个词，眼中的调侃意味更浓，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变得诚恳了几分：“至于你的身份，或者你来这里的其他目的，请放心，我会保密。”
他的话堵住了林听所有的退路。
他显然看穿了她的谎言，却并不深究，反而提出了一个让她难以拒绝的邀请，尤其是在他承诺保密的前提下。
拒绝反而显得心虚。
林听迅速权衡利弊，看着对方那双含笑的、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语气尽量平静：
“好，那就麻烦白医生带路吧。”
白鹤然带着林听，沿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径，轻松地翻过了一座不高的小山坡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宽阔的水库映入眼帘，湖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清澈湛蓝。四周绿植葱茏，树木郁郁葱葱，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水汽混合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
“看，就是这里了。”白鹤然停下脚步，微笑着看向湖面，语气带着一丝欣赏，“这水都是从后面那座高山上流下来的，很干净，没什么污染。”
林听环视四周，景色确实宜人。
她状似随意地接话道：“白医生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
“医院每年都来几次，义诊之余，总得给自己找点放松的方式。”白鹤然回答得十分自然，他抬手指了指平静的湖面，“这水库里其实有鱼，偶尔休息的时候，我会和同事过来钓钓鱼，吹吹风。来的次数多了，附近哪里风景好，自然也就摸熟了。”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一个经常下乡的医生会发现周边休闲角落的行为逻辑。
林听点了点头，问出了关键问题：“所以，这里就是白医生特意让我陪你来的地方？”她实在想不通他带自己来这水库边的目的。
白鹤然转过身，正对着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的落在她脸上，他的语气变得格外真诚。
“其实也不全是。主要是刚才在村委会看你……眉头一直皱着，感觉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好像有很多心事，有点压抑。”
他微微笑了一下，声音放缓：“我就想，或许带你来看看开阔的风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亲近一下大自然，心情能放松一些，好一些。这里很安静，适合散心。”
林听闻言，明显的愣了一下。
她设想过很多种白鹤然带她出来的可能目的，可能会是试探、警告、甚至是摊牌……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句近乎直白的关心。
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关怀，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温暖，反而像是一根细微的针，更加挑起了她的警惕。
在娱乐圈那个名利场里，她见识过太多表面温柔体贴背后却捅刀子的例子。人心叵测，她早已习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突如其来的好意。
更何况，这个人是白鹤然，是那个冒牌货程醉的心理医生兼好友。他的立场本就暧昧不明，他的每一次接近都值得怀疑。
但面上，林听迅速收敛了那瞬间的错愕，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感激和些许不好意思的弧度：“原来是这样……谢谢白医生，你太细心了。这里风景确实很好，感觉好多了。”
她的演技无懈可击，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关心后心情稍霁的角色。
只是她心底的弦，绷得更紧了。
白鹤然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也回以一笑。
两人站在水库边，欣赏着同一片风景，感受着同一阵微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看似和谐的静谧，实则各怀心思。
林听推开酒店房门时，墙上的时钟指针刚好指向七点整。
袁戈正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见到她回来，明显松了口气，将钥匙放回桌上：“小姐，您回来了。”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林听，确认她无恙。
“嗯。”林听应了一声，脸上带着一丝奔波后的疲惫，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示意袁戈也坐下。
“我今天去了程氏旧工厂，还有旁边的村子。”
她没有耽搁，直接将今天的经历，包括如何找到报道、打听“老芋头”得知他已经死亡、村书记的反应和告知的消息，清晰而简洁地同步给了袁戈。
袁戈沉默地听着，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眼神却随着林听的叙述变得越来越锐利。当听到“老芋头”二十年前就已死亡，且死前曾莫名获得一笔钱时，他立刻抓住了重点。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袁戈沉声道，语气肯定，“我会立刻着手调查二十年前，尤其是火灾发生后到老芋头死亡前这段时间，他的银行账户或者当时可能存在的其他资金往来记录。看看能不能查出那笔钱的来源。”尽管年代久远，调查难度极大，但只要有过交易记录，他就有办法尝试追踪。
林听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这条线虽然渺茫，但已是目前唯一能追查的方向。
这时，袁戈话锋一转，提醒道：“还有一件事需要您知晓。明天下午两点，《面具》剧组举行开机仪式和新闻发布会，所有主创必须到场，流程和服装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将一个平板电脑递给林听，上面是详细的日程安排和几套备选服装的照片。
“您今天吃了晚饭后请好好休息。明天的场合很重要，需要您保持最佳状态。”
这意味着，追查“老芋头”线索的事情将暂时交由袁戈负责，而林听则需要立刻切换回“国际影星”的身份，投入到新剧里。
林听接过平板，快速浏览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的目光从屏幕抬起，望向窗外渐深的夜色，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
二十年了，她规划的好戏终于可以正式上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