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听准备随沈清清离开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是范路。
“林听老师！请稍等一下。”范路微微喘着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听说您经纪人临时有事？如果您不介意，我的车就停在附近，可以立刻送您回酒店，保证安全便捷。”
林听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事怎么会这么快传到范路这里？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沈清清。
沈清清连忙摆手，一脸无辜：“林听老师，不是我说的！”
范路赶紧解释：“林听老师别误会，是我刚才没看到袁戈先生在场，就冒昧过来问一下。”然而，他说话时，眼神却飞快地朝侧后方瞥了一眼。
林听顺着那视线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不远处，程醉正状似无意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听立刻明白了。
她收回目光，心中冷笑，面上却对范路露出一个疏离而礼貌的微笑：“谢谢范总关心，不麻烦你了。”
沈清清没想那么多，只是坚持道：“是的范总，不用麻烦了。林听老师已经答应坐我爸爸的车回去了。”
说完，她示意沈清清带路，准备离开。
但在与范路擦肩而过的瞬间，林听脚步微顿，稍稍凑近了他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压低声音，清晰而冰冷地丢下一句话：
“回去告诉他，有婚约在身，就安分一点。我可不想再被商大小姐找上门，听些不三不四的话。”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最重要的是，转告他，他这款的，不是我的菜，我半点兴趣都没有。让他那无处安放的魅力，省省力气，别往我身上招呼。”
话音落下，林听不再看范路瞬间变得精彩纷呈的脸色，挺直脊背，从容地跟上沈清清的脚步，朝着停车场走去。
范路僵在原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程醉的方向。
而远处，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着这边的程醉，虽然听不清林听说了什么，但看着她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和范路那副吃瘪的表情，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默默收紧了握着手机的手指。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沈清清因为偶像就坐在身边，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时不时偷偷看林听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脸颊泛红。
林听则表现得体而礼貌，对前排驾驶座上的沈东微微颔首：“沈先生，麻烦您了，谢谢。”
沈东是个看起来憨厚的中年男人，通过后视镜爽朗一笑：“林小姐太客气了！能送您这样的大明星是我的福气，更何况您还是我们清清的偶像呢！”
他语气里带着为人父的骄傲和一点点讨好，“这丫头，房间里还贴满了您的海报，早知道今天能送您，我说什么也得把程董那辆好车开来，这破车真是委屈您了。”
林听微微一笑，语气平和：“沈先生说笑了，这车很好。而且，如果您真开了程董的车来，万一程董临时要用车，或者因此怪罪您，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哎哟，不会不会！”沈东连忙摆手，语气笃定，“我跟了程董快二十年了，这点小事他还是不会计较的。程董对手底下的人，尤其是老员工，还是很大方的。”
坐在旁边的沈清清也用力点头附和：“是啊林听老师，程董叔叔人真的很好！我……我能进这个剧组，也是我爸爸帮我求了程董叔叔，他才跟剧组打了招呼的。”
她说到这个，声音小了一些，带着点不好意思，“所以我才更想努力把戏演好，早点能独当一面，不然……不然就像今天杨央姐说的，总是靠……”
“清清已经非常努力了！”沈东打断女儿的话，语气里满是维护，“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演戏的，都是一点点学，一点点磨练出来的。清清，你放平心态，不管怎么样，程董叔叔肯定会帮你的。”
沈清清却急忙转向林听，急切地解释：“林听老师，虽然程董叔叔帮了忙，但我真的每天都在很认真上课、练台词、琢磨角色的！我不想您觉得我是个只会靠关系、没有实力的人……”
林听侧过头看她，目光平静，看不出喜怒：“在这个圈子里，很多时候，‘关系’是比‘演技’更厉害的东西。有关系，是一种资本，也是一种本事，你不用觉得这需要解释或羞愧。”
她这话说得直白而现实，让沈清清愣了一下。
前排的沈东闻言，立刻笑着接话，语气里带着深以为然的味道：“哎呦，要不怎么说林小姐是大明星呢！这想法就是通透，跟那些只会死磕的小演员不一样！我们程董也常说，做人做事，最重要的是看结果。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他侃侃而谈，仿佛在复述真理：“我知道清清这丫头梦想就是当大明星，那我就跟她说，别管中间吃了多少苦，用了什么方法，只要最后你能成了大明星，站在那个高高的台上，那就够了！过程？没人在意过程！”
林听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在听到这番话时，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状似随意地顺着话头问了一句，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哦？这话是沈先生您亲耳听程董说的？”
“那当然！”沈东不疑有他，语气十分肯定，甚至带着点与有荣焉，“程董在我面前说过不止一次呢！他就是这么雷厉风行，注重实效的人！”
林听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问，转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
然而，她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在她的记忆里，二十年前那位温文儒雅、对待工作和下属都极其认真负责的程叔叔，是一个极其务实、强调脚踏实地，信奉一步一个脚印的人。
他或许看重结果，但绝不可能说出“过程不重要”这种极端功利且不择手段的话。
人的性格或许会随着时间和地位改变，但内核的基本价值观，尤其是到了他们那个年纪，发生一百八十度彻底反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个突兀的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疑虑的涟漪。
不对劲。
酒店套房的灯光明亮而柔和，林听推门而入时，袁戈正将一份搭配精致的营养晚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小姐，您回来了。”袁戈站直身迎接。
林听脱下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在茶几旁坐下：“嗯，刚被沈清清的父亲送回来。”
她语气平淡，开始一边用餐，一边将片场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沈东那番关于程振阳“只重结果、不问过程”的言论，以及自己对此产生的强烈怀疑，清晰地向袁戈同步。
袁戈安静地听着，适时地给她倒了杯温水。
待她说完，他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那个杨央，演技比我想象的要好。只是一张您的签名照，她居然表演得那么卖力，情绪饱满，台词也到位，效果非常不错。下次有需要，还可以找她。”
林听正在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袁戈，脸上露出些许好奇的笑容：“我正想问你呢，是用了什么办法说服杨央替你办事的，真的只是一张签名照？”
袁戈淡淡一笑，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解释道：“是的，一张签名照。”
“我匿名给她塞了一封信，里面附上了您的绝版签名照。信上说，我是剧组一个默默喜欢您很久的工作人员，但自卑不敢靠近。看到沈清清仗着新人身份总是缠着您，心里很不舒服。”
他顿了顿，继续道：“信里说，如果她能帮我让教训一下沈清清，让她别那么不知分寸，我就会给她更多市面上绝对找不到的独家签名照和周边。如果能当着您的面让沈清清难堪，效果最好，报酬加倍。”
林听听完，忍不住啧啧两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和佩服：“戈哥啊，还是你有本事。三两句话，一张照片，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给你当枪使，还能演得那么逼真。这本事，我是自愧不如。”
袁戈拿起水壶，又为她添了些水：“小姐过奖了，这都是小姐教的好。至于您刚才说感觉到程振阳的异样，需要我这边去调查吗？”
林听夹菜的动作再次微微一顿，她思索了一下后拒绝了：“先不用。只需要处理好眼下的问题即可。”
虽然很在意程振阳的改变，但是事情总是要一件一件来的，不能急。
不过程振阳说的倒是挺对的，只要结果是你想要的，过程怎么样不重要。
她和袁戈此刻所做的，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利用规则，利用人心，去达到那个最终的目的——揭开真相，为母亲复仇。
过程或许不那么光彩，但结果，必须达成。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这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