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边说，关于白鹤然的详细背景资料，预计明天一早会整理完毕，发送到您的加密邮箱。”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听依旧凝重的神色，谨慎地询问道：“是……发现什么新的情况了吗？”
林听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等明天早上，我看完所有的资料，理清头绪后再告诉你。”
她需要将白鹤然可能与旧事有关的猜测，与真实的调查证据对应起来，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袁戈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汇报接下来的行程：“明白。另外，明天您的拍摄安排是上午在《面具》片场，下午需要转到《和TA的一天约会》综艺的录制棚，先拍摄个人的宣传海报和自我介绍VCR。根据节目组那边透出的风声，程醉先生……大概率也会到场参与录制。”
林听对此并不意外，甚至有些了然于胸的淡漠：“嗯，意料之中。程氏互娱自家的节目，他出面站台是必然的。而且，节目组肯定会想尽办法把我和他捆绑在一起，制造话题，让那些CP粉狂欢。”
袁戈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是的。不过……程醉先生与商葵小姐的婚约尚未解除，我担心商小姐那边如果看到相关宣传，恐怕又会来找您的麻烦。”
听到商葵的名字，林听非但没有担忧，反而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和算计：“把事情闹得更大一点，不是更好吗？”
“水越浑，才越有意思，也越容易……让某些人露出破绽。”
袁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是故意要置身于漩涡中心，利用舆论和关注度作为掩护和武器。
“我明白了，小姐。我会做好相应的预案。”
他看了一眼时间，恭敬道：“时间不早了，您明天行程很满，需要保持精力。请早点休息。”
说完，他示意了一下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却又被警告不能插嘴而憋得难受的袁言，两人一同安静地退出了套房。
房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纷扰隔绝。
次日，早晨。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早高峰的车流中。
林听一上车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登录加密邮箱，果然看到了那份期待已久的关于白鹤然的详细调查报告。
她迫不及待地点开附件，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起来。
文档极其详尽，涵盖了白鹤然从出生证明、疫苗接种记录、小学、中学、大学的入学毕业信息、成绩单，到考取心理咨询师资格证、开设私人诊所的执业许可，甚至包括一些无关紧要的交通违规记录和信用卡还款记录。
报告显示，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父母早年离异，他与母亲和妹妹白晴相依为命。
母亲在他青少年时期因一场慢性病提前病退，家庭经济一度拮据。他学业优异，靠着奖学金和打工完成学业。
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脉络清晰，就是一个普通人通过努力改变命运的标准模板。
唯一一个稍微引人注目的点，就是二十年前的那场车祸。
报告里记载，车祸发生后，他被送往了当地一家规模很小且并不出名的私立医院进行治疗和康复。
林听的目光在这一行上停留了许久。
太正常了。
正常得近乎完美。
就像是一份被人精心编纂过，毫无破绽的简历。每一个时间点都衔接得天衣无缝，每一次人生转折都有理有据。
可越是这样的“完美无瑕”，在林听看来，就越是可疑。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份过于干净的报告，反而像是某种欲盖弥彰。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二十年前，她出国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医院。
一直偷偷摸摸想瞥屏幕的袁言，终于逮到机会看到了文档标题和那个名字。
他忍不住凑近一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解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酸味：“白鹤然？怎么又是这男的，这男的到底是谁啊？干嘛的？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查这么仔细？”
林听被他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她缓缓睁开眼，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屏幕，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只是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安静一会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昨天没睡好，我眯一下。到了叫我。”
说完，她将头偏向车窗一侧，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打算小憩片刻。
只留下袁言一个人在旁边抓心挠肝地好奇，看着林听安静的侧脸，又不敢再出声打扰，只能气闷地抱着手臂坐回去，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生闷气。
今天林听拍摄的戏份比较少，大多时候她都是坐在一边看着别人的拍摄。
拍摄刚结束，工作人员和演员们都略显疲惫地准备收工。就在这时，片场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见程振阳在一众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手里提着好几个印着知名咖啡店logo的大纸袋和精致的蛋糕盒。
“大家辛苦了！”程振阳的声音洪亮而富有亲和力，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我来看看小醉，顺便也给大家带点下午茶，聊表心意。”
导演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程董！您太客气了！还亲自过来，真是让我们剧组蓬荜生辉啊！”
程振阳笑着与导演握手，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在程醉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随即又看向众人，语气十分恳切：“《面具》能取得现在这样的好成绩，离不开导演的精心指导，更离不开在场每一位工作人员的辛勤付出和每一位演员的精彩演绎。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希望大家能喜欢。”
工作人员们纷纷上前领取咖啡和蛋糕，脸上都带着惊喜和感谢，片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络起来。
导演趁热打铁，拿起喇叭对大家说：“来来来，让我们欢迎程董给我们讲两句！”
在一片掌声中，程振阳站到了稍微显眼一点的位置，他摆了摆手，笑容依旧完美无缺：
“各位同仁，朋友们，大家辛苦了。说实话，看到《面具》这么受观众喜爱，我作为投资方之一，感到非常欣慰和自豪。这证明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没有白费，证明了好的故事和用心的制作是能够打动人的。”
他言辞得体，姿态放得很低，充分展现了一个成功商人的风度和对工作人员的尊重。
“未来的拍摄可能还会更辛苦，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继续保持这份专业和热忱，《面具》一定会成为一部现象级的作品！再次感谢大家！辛苦了！”
他的发言简短而鼓舞人心，再次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然而，站在人群最后方的林听，却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作为一名专业的演员，她对人表情和情绪的细微变化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在她看来，程振阳脸上的笑容，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弧度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透露着一种公式化的虚伪。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和排练的表演，完美，却没有一丝真情实感。
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她记忆中那个会摸摸她的头，笑容温柔的程叔叔。
她几乎能百分百确定，程醉是冒牌货，可……如果程振阳也是冒牌货的话……
一个巨大的疑问也随之浮上心头：他们都是冒牌货，怎么可能在程家这样树大招风的豪门里伪装二十年而不露出丝毫破绽？
程家就没有其他亲戚朋友察觉异常吗？公司的元老，身边的亲信，甚至家里的老佣人……难道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这对父子的不对劲？
这不合逻辑。
程振阳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最终定格在独自站在后方的林听身上。
他脸上那副完美的笑容丝毫未变，从助理手中拿过一杯咖啡，迈着从容的步伐，穿过纷纷向他致意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林听面前。
“林老师，拍摄辛苦了。”他将咖啡递向林听，语气温和。
林听迅速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换上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双手接过咖啡：“谢谢程董，您太客气了。叫我小林就好。”
程振阳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欣慰，他点了点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仔细算算，得有二十年没见了吧？当年见你的时候，还是那么小一点点。”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语气充满怀念，“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的，像个小豆丁。这一转眼，就出落得这么漂亮大方，成了大明星了。我上次见你都没认出来，变化太大了。”
他突然提及往事，让林听的心猛地一紧，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流露出一点惊讶和怀旧的神情，并没有立刻接话。
程振阳见她沉默，仿佛有些失落，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怎么？不记得程叔叔了？你小时候，可是经常跟着你妈妈来我们程家老宅玩的。”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而歉然，目光中也染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说到你母亲……唉，真是……太遗憾了……请节哀。”
看着他这番表演，情真意切，几乎能骗过所有人。
林听心底冷笑，面上却微微垂眸，声音轻柔却清晰：
“程叔叔说哪里话，我怎么会忘记您呢？只是没想到您还记得那么清楚。谢谢您还惦记着我母亲。”
程振阳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脸上的哀伤迅速被欣慰取代，他重重地点点头：“好孩子，没忘记就好。你母亲要是能看到你现在这么有出息的样子，不知道得多高兴。”
林听维持着感动和略显羞涩的笑容，附和着：“程叔叔过奖了。”
然而，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冷静地剖析着程振阳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上次没认出来？
骗鬼呢。
若他真如表现出的这般念旧情，何必等到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才上演这出“蓦然回首认出故人女”的戏码？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