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制秤人

拉斐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希尔德加德转过身,看向阿尔菲涅,“你是从哪里捡到这个指环的?”
阿尔菲涅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嘎,想知道?这可是商业机密!我阿尔菲涅大人的收藏来源,可不是随便就能透露的。”
“我需要知道关于这个指环的一切。”希尔德加德打断了它的话,“而且,这件事必须保密。谁都不能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
乌鸦扑腾了两下翅膀,露出一个近乎奸诈的贼笑:“保密?嘎嘎嘎,得加钱!”
希尔德加德深吸一口气,缓缓摘下手上的蓝宝石戒指。这枚精美的魔导器在月光下绽放着深邃的蓝光,戒指表面的符文精致而古老,一看就价值不菲。
阿尔菲涅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整只鸟都愣住了。
“这……这是……”它的声音都在颤抖,“魔导器?蓝宝石做的?还是高阶的?天啊,这么亮晶晶,这么漂亮,这么……”
“如果你愿意为我保守秘密,”希尔德加德将戒指放在桌上,宝石折射出的光芒阿尔菲涅的整个鸟脸都笼罩在梦幻般的蓝色中,“它就是你的了。”
阿尔菲涅一个俯冲扑到桌上,用翅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戒指,整只鸟都在微微颤抖:“我的……我的宝贝……”
它突然站直身体,用翅膀拍了拍胸脯,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我,伟大的阿尔菲涅,梦境编织者,亮晶晶收藏家,在此郑重发誓——”
它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正经语调继续道:“从今往后,我将追随希尔德加德大人,为您保守一切秘密,绝不向任何人、任何生物、任何存在透露半个字!我的忠诚度将与该蓝宝石的克拉数永久挂钩,并承诺提供7天24小时全天候待命服务。”
“此誓言即刻生效,直到至宇宙毁灭或出现更亮晶晶的交易品为止。如有违背,愿我所有的收藏品都失去光泽,羽毛全部变成粉红色,并且连续一百年只能吃到不脆的饼干!”
“等等,我只是要你保守秘密,不是要你——”
“老板!”阿尔菲涅激动地扑腾着翅膀,“从今天起,您就是我的老板了!阿尔菲涅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板?这个称呼也太有剥削性了。”
“那……主人?”阿尔菲涅歪着头提议。
“不行。”希尔德加德立刻拒绝。
“女王陛下?”
“……你在开玩笑吗?”
“亲爱的雇主?”
“听起来像诈骗。”
“尊贵的金主爸爸?”
“……”
“那……我的电,我的光,我唯一的神话?"
“你在唱歌?”
“行走的ATM机?移动的珠宝盒?我亲爱的饭票大人?”
希尔德加德的额头开始出现黑线,她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这只乌鸦一点点蚕食。
“伟大的赐宝者?梦幻的蓝宝石女神?闪亮亮的救世主?至高无上的亮晶晶赐予者?”乌鸦越说越离谱。
希尔德加德终于忍无可忍地扶住了额头,彻底败给了这只话痨乌鸦“算了……还是叫老板吧。”
“遵命,老板”阿尔菲涅兴奋地在桌上跳来跳去,爪子紧紧抓着蓝宝石戒指不肯松开,“那老板,您想知道什么?虽然对银圈圈我确实不太了解,但我可以告诉您我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它用翅膀指了指窗外的方向:“大概是好多好多好多年前,具体是多少年前我也忘了,我在教堂里寻找亮晶晶的东西。我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墓穴,在那个墓穴里有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古老的石棺,戒指就在石棺的旁边,静静地躺在灰尘里。”
阿尔菲涅歪着头回忆道:“奇怪的是,周围的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只有这个指环一尘不染,就像是刚刚被放在那里一样。而且……”
它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个石棺上刻着好多好奇怪的符号,我活了三百年,见过各种各样的魔法符文,但那些符号……完全看不懂。”
希尔德加德神色凝重,手指轻轻摩挲着指环表面,随后将指环收进贴身的口袋里,“阿尔菲涅,当你拿着这个指环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乌鸦笃定地点点头:“什么都没有!它就是个安静的亮晶晶而已……对了老板,”阿尔菲涅用它脑袋蹭着那枚蓝宝石戒指,一脸幸福,“您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希尔德加德看着这只贪财乌鸦,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暂时没有。不过,如果你听到或看到任何关于‘制秤人’的信息,立刻告诉我。”
“制秤人?”阿尔菲涅歪着头,“这是什么?新出的亮晶晶品牌吗?”
“我也不确定。”希尔德加德诚实地回答,“但我有种感觉,这很重要。”
“老板,”阿尔菲涅突然严肃起来,“虽然我只是只贪财的乌鸦,但我得提醒您——有些亮晶晶,拥有它们是要付出代价的。”
希尔德加德看了它一眼:“你害怕了?”
“害怕?”阿尔菲涅挺起胸脯,“阿尔菲涅大人从不害怕!再说了,我现在可是您的员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老板这边的!”
它顿了顿,小声补充:“当然,前提是老板以后还有更多亮晶晶给我……”
“成交。”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阿尔菲涅的翅膀。
阿尔菲涅激动得整只鸟都在发抖:“老板万岁!亮晶晶万岁!”
“阿尔菲涅,”希尔德加德揉了揉太阳穴,疲惫让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你先出去吧。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别让人发现你。”
乌鸦抱着蓝宝石戒指,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舍:“老板,您确定不需要我守夜吗?我可以在窗台上站岗,保证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而且我还能给您唱安眠曲,虽然可能不太好听,但催眠效果一流!”
“不必了。”希尔德加德无奈地摇摇头,“去吧,天快亮了。”
阿尔菲涅扑腾着翅膀飞到窗边,临走前还不忘回头:“老板,如果您需要我,就敲三下窗户。嘎嘎,阿尔菲涅永远为您服务!”说完,它叼着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消失在渐渐泛白的天际。
世界终于安静了。
希尔德加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被烛光投射出的影子。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可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思绪如乱麻般纠缠不休。她能感觉到口袋里那枚银色指环的重量——明明那么轻的东西,此刻却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莉莉安。
这个名字在她心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莉莉安站在紫黑色迷雾中的样子。
她一定很恨死了我。
她一定觉得我抛弃了她,觉得我把她一个人留在巴赫拉姆的地牢里腐烂,就像摆脱一个累赘。
觉得我心安理得地躺在她的死亡上,过着光鲜亮丽地新生活。
她只是晚了。
可她毕竟晚了。
如果不是她那封信……如果不是那些金币……
她还记得写那封信时的心情。十八岁的她,坐在王都豪华的书房里,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莉莉安。她以为这样能解决一切问题,以为让莉莉安离开那个酗酒的父亲就是最好的选择。她甚至已经在心中规划好了——等她在王都站稳脚跟,就把莉莉安接过来,两人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生活在一起。
可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莉莉安需要的从来不是施舍。
那些金币,在她眼中是善意的帮助,在莉莉安眼中却成了高高在上的施舍。它们无声地宣告着两人之间已经无法弥合的差距——一个是王都的天才法师,另一个是永望镇的贫穷少女。
如果莉莉安当时回信了。
如果她告诉我她的感受,而不是选择沉默。
但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即使莉莉安说了,十八岁的她恐怕也不会理解。那时的她,沉浸在魔法学习的喜悦中,享受着被人崇拜的感觉,真的能放下一切回到永望镇吗?
答案让她心如刀绞。
窗外,第一缕晨光开始在地平线上显现,给灰暗的天空染上一抹淡淡的橙色。希尔德加德翻了个身,侧躺着蜷缩起来。
“莉莉安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的思绪转向了另一个让她困扰的问题。
巴赫拉姆庄园的爆炸,莉莉安的“死而复生”,还有那种诡异的紫黑色力量……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莉莉安已经和某种邪恶的存在扯上了关系。
献祭。莉莉安说那是一场献祭。
法师的直觉告诉她,莉莉安在策划着什么更大的阴谋,那个未能成功启动的法阵,那些被抽取的生命力,还有莉莉安眼中那种执着。
她究竟想要什么?
复仇?统治埃拉西亚?毁灭全世界?
希尔德加德的手不自觉地伸向口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那种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理智瞬间回归。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制秤人、天平、代行者。
这些词汇在她脑海中盘旋。如果她的猜测没错,这枚指环可能与极为神秘且强大的存在有关。而这样的存在找上她,绝不是偶然。
是因为莉莉安吗?还是因为她自己?
或许明天就应该要去看看阿尔菲涅提到的那个墓穴了。
疲惫终于战胜了纷乱的思绪。希尔德加德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开始模糊。在陷入睡眠的最后一刻,她似乎又听到了那句话。
“天平已经倾斜。”
次日正午,希尔德加德在结束了上午的治疗后,趁着所有人都忙着吃饭时回到了房间。
咚咚咚。
希尔德加德敲了三下窗户。
阿尔菲涅飞进房间停在希尔德加德肩膀上,随即钻进希尔德加德的袍子里。
“入口在祭坛后面的墙壁里,”阿尔菲涅小声说“那是个很古老的机关,我猜大概得有四五百年了。”
到了祭坛,它用爪子按下一块看似普通的石砖,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一道狭窄的暗门缓缓打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希尔德加德举起魔杖,蓝宝石核心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石阶的墙壁上爬满了黑色的霉斑,偶尔能看到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壁画残片,画着些扭曲的人形和无法辨认的符号。
“这里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更破败了。”阿尔菲涅飞到在前面带路,它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当年至少还能看清楚一些壁画,现在全都被霉菌吃掉了。”
越往下走,温度越低。希尔德加德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斗篷下的群青色长裙已经沾上了墙壁渗出的水珠。她们走了足足十分钟,终于到达了墓室。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天花板高得几乎看不到顶。数十个石棺整齐地排列在墓室中央,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墓室正中央的那个石棺——它比其他的都要朴素,除了那些连希尔德加德也看不懂的魔法符文外,没有任何装饰。
“就是这个。”阿尔菲涅飞到那个朴素的石棺上,用翅膀指着旁边的地面,“我就是在这里找到银圈圈的,就躺在这个角落里。”
希尔德加德走近石棺,魔杖的光芒照亮了棺盖上的文字。那些字母古老而陌生,但她还是勉强辨认出了死者的名字:
莱安德·霍亨莱恩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霍亨莱恩——这是索伦丁王族的姓氏。虽然现在的王室已经不再使用这个古老的姓氏,但任何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五百年前,霍亨莱恩家族曾经统治着整个索伦丁王国。
相较于她所属的,以魔法和贸易闻名的东方王国埃拉西亚,索伦丁则位于大陆西部,崇尚武力与荣誉,拥有最精锐的骑士团。两国之间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暗地里的角力从未停止。
一个索伦丁的古代王族,为何会葬在埃拉西亚境内的教堂之下?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没有墓志铭。”希尔德加德仔细观察着石棺,“没有生卒年月,没有头衔,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
“是啊,很奇怪吧?”阿尔菲涅歪着头,“其他石棺上都刻满了各种‘伟大的’‘虔诚的’‘英勇的’之类的废话,就这个什么都没有。看起来这个莱安德不太受待见啊。”
她强作镇定,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莱安德·霍亨莱恩,一个五百年前的王族,为什么会被埋葬在这里?为什么他的石棺如此简陋?那枚指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石棺旁边?
她注意到这个墓室的布局很特别。其他石棺都是按照某种规律排列的,唯独莱安德的石棺被放在正中央,像是被其他死者包围,或者说,监视。
“老板,你看那边。”阿尔菲涅突然飞到墓室的一个角落,“这里还有东西。”
希尔德加德走过去,发现墙壁上有一块石板,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大部分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无法辨认,但还能看出几个片段:
“渴血者的失败……制秤人的牺牲……”
制秤人。又是这个词。这次又多了一个渴血者。
“阿尔菲涅,”希尔德加德转向乌鸦,“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渴血者?”
乌鸦摇摇头:“从来没有。”
它突然想起什么,“不过,我倒是听一些游荡的幽灵提起过,说这个墓穴里封印着什么东西。但幽灵的话嘛,你懂的,大部分都是疯言疯语。”
希尔德加德再次看向莱安德的石棺。如果这里真的封印着什么,那么那枚指环,甚至还有莉莉安的阴谋……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指环,感受着它传来的热度。
“我们该走了。”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的石棺,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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