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暴君

希尔德加德轻轻关上房门,确认阿尔菲涅已经飞出窗外消失在午后的阳光中。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为在墓穴中爬行而沾满灰尘的法袍,快步走向主教的办公室。
“主教大人。”希尔德加德轻声打招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老主教抬起头,温和地微笑:“啊,希尔德加德大法师。用餐还愉快吗?教堂的伙食简陋,希望您不要见怪。”
“很好,谢谢您的款待。”希尔德加德在他对面坐下,犹豫了片刻,“其实……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哦?”戴维德合上祷告书,将全部注意力转向她。
“我今天早上在教堂里散步时,”希尔德加德斟酌着用词,“无意中发现了祭坛后面有个暗门,通向地下墓穴。”
老主教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书,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沉默在议事厅中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鸟鸣声。
“您进去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扰什么。
“是的。”希尔德加德点头,“我看到了那些石棺,特别是中央那个……莱安德·霍亨莱恩的石棺。”
戴维德深深叹了口气,他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背对着希尔德加德望向外面的庭院。
“我并非有意隐瞒,大法师阁下。”他的声音充满愧疚,“只是那个地方,实在是太久没有人提起过了,久到我自己都觉得那不过是一个被历史尘封的噩梦。没想到您会发现那个地方。”
“噩梦?”希尔德加德追问,“是关于那个姓霍亨莱恩的人?”
老主教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您知道这个姓氏?”
“霍亨莱恩是500年前索伦丁王族的姓氏。”希尔德加德说道,“但为什么一个霍亨莱恩会被埋葬在埃拉西亚境内的教堂之下?”
戴维德走回座位,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仿佛在组织语言:“这要追溯到五百年前了。那时候,这里还不是埃拉西亚的领土,而是属于索伦丁王国的东部边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远:“莱安德·霍亨莱恩……在历史上有另一个更为人知的称号——血色暴君。”
血色暴君。这四个字让希尔德加德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脑海中那些在魔法学院历史课上打瞌睡时隐约听到的片段开始苏醒。
“据说,”老主教继续道,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担心墙壁有耳,“他是索伦丁历史上最危险、最残暴的君主之一。在他统治的短短几年里,发动了无数次战争,屠杀了成千上万的平民。他对鲜血有着病态的痴迷,甚至有传言说他会用敌人的血来沐浴。”
希尔德加德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她想起了莉莉安的献祭仪式中汇聚的生命力……难道这一切真的有关联?
“我想他之所以会被葬在这里,是因为他的死。”戴维德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历史记载说,他是在一次宴会上被刺杀而死的。就在这里,在这座教堂的原址上。当时这里是他的一座行宫。”
“被刺杀?”希尔德加德皱眉,“是政变吗?”
“没人知道真相。”老主教摇头,“刺杀他的人身份成谜,有人说是他的亲信,有人说是敌国的刺客,甚至有人说……是辉光教会的圣骑士。但所有的记录都语焉不详,仿佛有人刻意抹去了真相。”
“为什么直接要把他埋葬在这里?”她问道,“而且为什么他的石棺如此简陋,连墓志铭都没有?”
戴维德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这正是最令人费解的地方。按理说,即使是暴君,作为王族也应该被送回王陵安葬。但他的尸体却被留在了这里,被埋葬在地下深处……”
戴维德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大法师阁下,我觉得这不是坟墓而是封印,不然很难解释您看到的这些奇怪之处。”
封印。这个词让希尔德加德心中一震。她想起了墙上那些模糊的文字——“渴血者的失败”、“制秤人的牺牲”。
“主教大人,”她试探性地问道,“您听说过‘渴血者’和‘制秤人’这两个称呼吗?”
老主教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从未听说过。不过……如果真如传说所言,莱安德对鲜血有着病态的渴求,那么‘渴血者’倒是个对他贴切的称呼。”
“大法师阁下,”戴维德突然说,眼神中带着担忧,“我必须提醒您,那个墓穴……历代主教都严令禁止任何人进入,虽然我一直以为那只是迷信。”
看来果然……但愿莉莉安不是冲着它去的。
“我明白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她站起身,“我不会再贸然进入那里的。”
“希尔德加德大法师,”老主教也站起来,神情严肃,“我知道您在调查那个邪教徒的事。但请小心,有些被埋葬的历史,或许就该让它永远沉睡。”
快近黄昏时分,安德里阿斯大师的回信终于到了。希尔德加德坐在桌前,拿着刚刚送到的信。信封上的火漆印记还带着温度——那是法师公会专用的传送魔法留下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拆开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希尔德加德:
你寄来的法阵图让我彻夜未眠。这是我见过的最危险、也最精妙的献祭法阵之一。
根据你的标注,第三圈的灵魂锁链配合倒置血月纹,这种组合通常用于……唤醒或召唤某种极其强大的存在。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个法阵融合了多个流派的禁忌符文——黑魔法、死灵法术,甚至还有一些我无法完全辨认的古代符号。
生命力汇聚的方式尤其诡异。它不是简单的献祭,而是在‘保存’这些生命能量,将其转化为某种特定的频率。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这个法阵的目的不是召唤外部的存在,而是要唤醒某个‘沉睡’的东西。
希尔德加德,无论施术者的目标是什么,一旦成功,后果将不堪设想。如果需要援助,法师公会可以立即派遣。
你的导师
安德里阿斯”
信纸从希尔德加德的手中滑落,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
唤醒沉睡的存在。
莱安德·霍亨莱恩。
血色暴君。
这些词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如果莉莉安的目标真的是唤醒那个五百年前的暴君……
“老板,你的脸色好难看啊。”阿尔菲涅从窗台上跳到桌上,歪着头打量着她,“是那个老头子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阿尔菲涅。”希尔德加德的声音在颤抖,“那个莱安德……如果他被唤醒会怎样?”
乌鸦愣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眨巴着:“唤醒?老板你在说什么胡话,死人怎么可能被唤醒?除非……除非他根本就没有死?”
希尔德加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窗边,望向城市的西北方——那个方向上,旧贵族墓园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莉莉安的献祭被中断了,但这不意味着她会放弃。如果她真的要唤醒血色暴君……
“我得告诉拉斐尔。”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老板!”阿尔菲涅飞到她肩膀上,用翅膀拍了拍她的脸颊,“你要告诉那个金毛审判长什么?说你怀疑你的小青梅要复活一个死了五百年的暴君?他会把你当疯子的!“
希尔德加德停下脚步。阿尔菲涅说得对,她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况且,如果让教会知道这件事,他们的第一反应恐怕是……
净化一切。
她知道教会对待邪恶的方式向来简单粗暴——用圣光烧尽一切可疑的存在,包括莉莉安。
阳光逐渐西斜,在议事厅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希尔德加德握紧了口袋里的指环,声音又出现了:
“戴上我。”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中升起一种无端的预感,只要戴上它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她闭上眼睛,努力屏蔽那个指环的声音。现在不是被迷惑的时候。她必须找到莉莉安,必须阻止她,在一切都太迟之前。
至于法师公会的支援……
希尔德加德思考着,她现在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莉莉安的目标是唤醒那位暴君,现在贸然向公会求援或许太过冒失。
但是那是血色暴君,还有莉莉安的力量……
砰——
教堂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拉斐尔几乎是冲进了议事厅。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湛蓝的眼眸中闪烁着罕见的慌乱。
“希尔德加德!”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墓园那边出事了。”
希尔德加德立刻站起身“怎么了?”
“半个时辰前,我派了一队骑士去墓园巡逻。”拉斐尔的拳头握得发白,“但他们……一个都没有回来。而且,我能感觉到那里有极其邪恶的能量在聚集,比之前强烈百倍。”
窗外,原本晴朗的午后突然阴云密布。不祥的紫色光芒在远处的墓园方向若隐若现,像是某种邪恶的脉搏在跳动。
希尔德加德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没有时间可以犹豫了。
“我必须去阻止她。“希尔德加德走向门口,黑色的长发在身后飘动。
“等等!“拉斐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险了。那种程度的邪恶能量,即使是您……“
“正因为危险,我更要去。”希尔德加德轻轻挣脱他的手,青晶石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决绝,“莉莉安……我不能让她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拉斐尔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我跟您一起——”
希尔德加德摇头,“教堂不能没有人镇守。如果我失败了,你是这里最后的防线。那些病患,还有城里的百姓,都需要你的保护。”
两人沉默地站在议事厅中。窗外传来不祥的雷鸣,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中游走,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末日般的氛围中。
“希尔德加德。”拉斐尔突然开口,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浓缩的圣水,关键时刻可以压制邪恶力量。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将手按在希尔德加德的肩膀上。金色的圣光从他掌心流出,在她身上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守护结界。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谢谢。”她轻声说道。
希尔德加德随后拿起纸笔,迅速地写了几行字,她把自己在法师公会的徽章从口袋中拿出,把它们一起交给了拉斐尔。
“拉斐尔,差人把它们带去最近法师公会的据点,要快。”
拉斐尔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神色变得愈发凝重“求援信……我明白了,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交代完这些,希尔德加德随即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时,一个黑影从天花板上俯冲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老板,您要去哪儿?”阿尔菲涅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是要去找更多亮晶晶的东西吗?”
“阿尔菲涅,你留在这里。”希尔德加德严肃地说,“接下来会很危险。“
“危险?哈!”乌鸦扑腾着翅膀,“阿尔菲涅大人可是活了三百年的传奇梦魇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说了,老板您给了我这么漂亮的蓝宝石戒指,我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去冒险呢?”
它用翅膀拍了拍胸脯:“作为您忠诚的员工,保护老板的安全是我的职责!虽然主要还是为了以后能得到更多亮晶晶的东西啦……“
希尔德加德看着阿尔菲涅,嘴角微微上扬:“那就跟紧了。“
她快步走出教堂,阿尔菲涅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午后的街道异常安静,所有的市民都躲在家中,透过窗帘缝隙惊恐地望着天空中的异象。
越接近墓园,空气中的邪恶气息就越浓烈。地面开始出现奇怪的裂纹,紫黑色的雾气从缝隙中渗出。路边的植物迅速枯萎,鸟儿的尸体散落在地上,死相诡异。
终于,墓园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大门已经完全被紫黑色的藤蔓覆盖,墓园深处,紫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在阴云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雷电在漩涡中游走,每一次闪电都伴随着某种低沉的吟唱声——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某种更加古老、更加邪恶的咒文。
“莉莉安……“希尔德加德深吸一口气,踏进了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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