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诗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点小伎俩，能否骗过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医。
王军医仔细诊了半晌，眉头微蹙。
“姑娘脉象确实有些紊乱，似乎是寒气侵体，导致气血不畅。并无大碍。老朽为你开一副驱寒暖腹的汤药，服用之后，好生歇息，便可痊愈。”
柳诗情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平日里装病，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让王军医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体弱畏寒。
“多谢……多谢王大夫……”
王军医点了点头，起身道，“姑娘好生歇息，老朽这便去为你开方抓药。”
说完，便挑帘走了出去。
王军医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帐帘之外，柳诗情便瞬间从草席上弹起。
所有的病弱与疲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练至极的警觉与专注。
去药帐开方抓药，一来一回，即便再快，也至少需要一炷香的功夫。
而那两名守在帐外的士兵，虽然暂时被王军医的到来和张大娘的陪同所迷惑，但他们的注意力很快便会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柳诗情必须在这短暂的时间差内，完成对小环的探查。
深吸一口气，柳诗情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小块深色布料蒙在口鼻之上，不仅能遮掩部分容貌，也能在必要时隔绝一些意外的气味。
她又将头发简单束起，用一根不起眼的木簪固定，整个人显得更加干练。
走到帐篷的后方，那里有一道不常使用的系绳。
柳诗情用随身携带的一枚细针，小心翼翼地拨开系绳的活扣，无声无息地掀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帐外的天色依旧是清晨，营地内已经开始有了一些人活动的迹象，但大部分士兵仍在睡梦之中，或者刚刚起身。负责巡逻的队伍也有固定的路线和时间间隔。
柳诗情紧贴着帐篷的帆布，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确认那两名守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帐篷前方，且因为王军医的离去而略有松懈之后，她身形一矮，便从那道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落地无声，柳诗情迅速隐入帐篷与另一堆杂物之间的阴影之中。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林月”的病弱模样？
脚步轻盈而迅捷，每一次起落都精确地计算过，避开了地上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石子和枯枝。
双眼则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将营地内的每一处明哨暗哨，每一队巡逻士兵的动向，都尽收眼底。
按照铜钱上箭头的指示，小环被关押的杂役帐篷区，位于营地的西北角。
从现在的位置过去，需要穿过大半个营地，其中还要经过几处守卫相对集中的区域，比如粮草堆放处和马厩。
柳诗情没有丝毫犹豫，利用营地内各种帐篷、车辆、以及堆积如山的物资作为掩护，巧妙地避开了一队又一队巡逻的士兵。
途经马厩时，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马粪和草料混合的气味，让柳诗情不禁想起了江画意。
那个看似不羁的女子，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的能量。也不知她此去乌蒙山脉，是否顺利。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柳诗情便立刻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任务之上。
终于，柳诗情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营地的西北角。
这里果然是杂役们居住的区域，帐篷搭建得相对简陋和密集，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汗味和劣质食物的复杂气味。
按照铜钱上“三个点”的提示，柳诗情很快便找到了位于角落里的第三顶帐篷。
这顶帐篷比周围的都要破旧，帐帘紧闭，外面还守着两名腰挎钢刀的士兵。
那两名士兵虽然不像主营帐区的护卫那般精神抖擞，但也还算警惕，不时地在帐篷周围踱步。
柳诗情隐身在一堆废弃的柴草之后，仔细观察着那两名士兵的动静。
这两名士兵似乎也有些无聊和不耐烦，偶尔会凑在一起低声抱怨几句，或者朝着远处张望，注意力并非完全集中。
又侧耳倾听帐篷内的动静。隐约间，能听到一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以及一些含糊不清的、仿佛梦呓般的低语。
“玉佩……血……火……不要杀我……世子爷……救我……”
果然是小环的声音。
而且，她还在念叨着这些关键词。
这让柳诗情更加确定，小环并没有真的疯掉，她很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传递某些重要的信息。
或者是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不由自主地吐露了一些潜意识中的秘密。
柳诗情的心怦怦直跳，她必须想办法靠近一些，听得更清楚一些。
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小环的帐篷后面，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与营地的围栏相连。
如果能从灌木丛那边潜过去，或许能避开那两名守卫的视线。
打定主意，柳诗情便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灌木丛的后方。
这里的守卫果然松懈了许多，只有一道简陋的木制围栏。
柳诗情身手何等矫健，轻轻一跃，便翻过了围栏，落在了灌木丛中。
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小心翼翼地朝着小环的帐篷靠近。
灌木丛中多有荆棘和枯枝，柳诗情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生怕发出声响。
终于，柳诗情来到了小环帐篷的后方。
这里的帆布似乎有些破损，露出了一条细微的缝隙。柳诗情将眼睛凑到缝隙处，朝里面望去。
只见帐篷内光线昏暗，小环正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身上盖着一条破旧的薄被，头发散乱，面容憔悴。
眼神却带着与疯癫状态不符的警惕和戒备。
虽然口中还在喃喃自语着那些疯话，但她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朝着帐帘的方向瞟去，似乎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是装疯。柳诗情心中了然。
就在此时，小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朝着柳诗情窥视的缝隙方向望了过来。
她的眼神锐利而惊恐，与刚才那涣散的模样判若两人。
柳诗情心中一惊，连忙缩回目光屏住了呼吸，自己可能被发现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小环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异动。
帐篷内，再次恢复了那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的低语声。
柳诗情心中疑惑，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还是说小环已经认出了她，或者说，猜到了她的来意？
不敢再贸然窥视，柳诗情只是将耳朵紧紧贴在帐篷的帆布上，希望能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玉佩……两半合一……才能打开……那扇门。火……好大的火……都死了……都死了……世子爷你为何……为何要……”
小环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那张图在香囊里……金丝……金丝牡丹……不能……不能让他们找到……”
小环的声音越发微弱，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的梦魇之中。
图？香囊？金丝牡丹？
柳诗情将这些关键词牢牢记在心里，这些很可能就是小环想传递给她的，最为重要的线索。
就在她准备再仔细听下去的时候，帐篷外忽然传来了那两名守卫的对话声。
“喂，你说这丫头还要关到什么时候？每日听她在这里鬼哭狼嚎的，真是烦人。”
“谁知道呢。徐参军也没说。不过，我听说啊，上面似乎对她知道的某些事情很感兴趣，只是这丫头嘴硬，死活不肯说，后来就……就疯了。”
“哼，我看她是装疯。想以此来逃避审问罢了。等过几日，徐参军从乌蒙山脉回来，若是寻到了龙涎草，治好了张将军，腾出手来，有的是法子让她开口。”
徐参军回来之后，要亲自审问小环？
柳诗情心中一紧，以徐参军的手段，小环恐怕很难再继续装疯下去。
必须想办法，尽快与小环取得直接联系，或者……将她救出去。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被柳诗情自己否定了。
以她目前的情况，自身难保，如何能从这戒备森严的军营中救走一个被严密看管的“疯女”？
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来，只能先想办法，弄清楚那金丝牡丹香囊究竟在何处了。
柳诗情不敢再做停留，王军医随时都可能回来。
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中退了出去，循着原路，再次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返回了自己的帐篷。
刚刚从帐篷后方的缝隙中钻进去，将一切恢复原状，外面便传来了王军医和那名士兵的脚步声。
“林月姑娘，药煎好了，你趁热喝下吧。”王军医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柳诗情连忙躺回草席之上，重新装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低声应道，“有劳……有劳王大夫了……”
接过王军医递进来的汤药，心中却在急速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小环的处境，比想象的还要危险。
而金丝牡丹香囊中的图，又会是什么呢？
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让柳诗情看不清方向。
但柳诗情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都必须一步步地走下去，揭开所有的真相，为柳家复仇。
王军医送来的汤药苦涩难咽，柳诗情却面不改色地小口饮下，将那份虚弱与顺从扮演得天衣无缝。
待送走王军医和帐外例行查看的士兵，柳诗情立刻将帐帘严密地系好，确保不会有任何光线或声音泄露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