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晴曦起身出去,就看见警局门口站着七八个人,穿的T恤牛仔裤干干净净,个个清爽得像是大学生社团成员,她愣是没反应过来。跟她印象里“调色盘成精”的模样完全对不上。
喻楠楠穿着牛仔外套,袖子挽到小臂,正扒着人群找熟人。
“这是Deja Vu乐队的人啊。”任子琳从后面挤过来,手里还拎着个装咖啡的纸袋。“你上次还跟他们闹过误会呢。”
喻楠楠这才反应过来——哦,是谢良言那支地下乐队。
他们经常在各种场子演出,喻楠楠为了给闺蜜把关,也曾经去看过一次。
结果就在乌烟瘴气的场合里,因为音浪太强不会晃所以被撞到了地上。
刚稳住身形,手插兜摸钱包,只剩个空兜。她气得瞪着眼扫人群,谁都像偷钱包的。
她憋着一肚子火,台上的人染着荧光色头发,穿带铆钉的外套。
她瞅了半天没找出哪个是谢良言,好不容易挤到后台,又撞见两个分不清男女的人在那亲得难分难舍。
发绕着短发,黑色皮衣蹭着银色链条,比她看的任何爱情片都刺激,场面堪比《断背山》加《卡罗尔》的混合版。
喻楠楠当场僵在原地,确认没谢良言的影子,才捂着眼睛退了出去,心里又攒了把火。
最后火没压住,是在休息室看到贝斯手时。
那小子化着烟熏妆瘫在沙发上,正往胳膊上扎针,表情颇为销魂。
作为正义感爆棚的热心市民,喻楠楠哪能容忍这个,冲上去就把那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人拎了起来,当场就报了警。
幸运的是,警察来的很及时,抓了几个混在场子里的小偷和猥亵姑娘的猥琐男。
不幸的是,那艺名Zekiel本名陈晓伟的倒霉蛋,只是在打胰岛素。
虽然表情是销魂了点,但显然这是不违法的。
喻楠楠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她尴尬得脚趾抠地,第二天特意买了无糖杏仁露和核桃酥去赔礼,才算认识了任子琳。
任子琳当时还笑:“你倒细心,知道他不能吃甜的。”
也亏得任子琳这个看起来很正经的人解释,喻楠楠才相信他们只是造型夸张,没干过违法的事。
可那天谢良言顶着一头荧光绿假发,凑过来拍她肩膀,语气欠揍: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你瞧瞧这事办的,不过没关系,你才二十三岁,哥哥允许你犯错。”
喻楠楠最恨的就是谢良言这两幅面孔。
喻楠楠最恨的就是谢良言这套两面做派,在岑晴曦面前装得如同《诺丁山》里的休·格兰特般温文尔雅,能记得她不吃香菜,点餐时特意交代“多放醋,别加香菜”;
私下里比《华尔街之狼》还浪,喝到半夜还跟人打赌“敢不敢在街头上弹吉他要饭”,活像没长大的中二少年。
奔三的人了,不琢磨正经事,天天喊着“要追求理想”,跟个没长大的中二少年似的,根本就不为未来考虑。
上次她忍不住怼他:“晴晴比你小四岁,都能扛谢氏的项目顶门立户了,你呢?”
结果他倒好,一脸理直气壮:“我还年轻,我还没玩够呢!我又不是不跟她结婚,你们操心个什么劲,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模样,活像《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喊“我是世界之王”,又中二又欠揍。
喻楠楠当时就想把手里的杏仁露砸他脸上。
长得帅了不起啊?你还没到年轻时候莱昂纳多那地步呢!
因为谢良言这态度,连带着喻楠楠对他那些朋友的印象也不是很好,觉得他们一个个都跟刚从马戏团逃出来的。
除了那个二十出头就得天天扎胰岛素的陈晓伟还算勉强正常点,其他人个个都是奇葩中的战斗机。
主唱赵寅之长得比女人还精致,偏偏整天戴着个威尼斯面具上台,永远摆着张“全世界都欠我八百万”的臭脸。
说话更是惜字如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活像是从《歌剧魅影》片场穿越来的哑巴王子。
键盘手Sylvian本名叫狄薇,和艺名叫Z的鼓手齐聪是一对腻歪死人的情侣,喻楠楠上次在后台撞见的就是这俩活宝接吻现场。
后来喻楠楠听说他们搞什么四爱关系,三观直接碎成二维码。
平时喻楠楠看到的都是他们浓妆艳抹的样子,如今洗干净了过来,一下都没有认出来。
陈晓伟穿了件oversize白T,手腕上的胰岛素泵露在外面;
主唱赵寅之套着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低,只露出一点下巴,还是那副“全世界欠我八百万”的臭脸;
键盘手狄薇和鼓手齐聪手牵着手,齐聪练得一身腱子肉,却偏偏往狄薇怀里靠,跟没骨头似的。
但根据监控显示,谢良言最后消失前,守在更衣室外等着他的就是这群奇葩。
现场没有搏斗和拖拽痕迹,也没有其他人进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利用监控死角从后门溜走了。
很符合一个逃婚的人的特征。
岑晴曦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更绝望了,因为谢良言他根本就没有那个脑子啊!
上次跟他去玩恐怖密室,她都解开第三个密码了,他还困在第一个屋鬼打墙。
她回去找他的时候,谢良言抱着她的胳膊不放,说“那个假骷髅会动”,哄了好久才哄好,他还能知道啥叫监控死角?
再说交通工具。他驾照只有摩托车E照,那辆改装哈雷早被他爸没收了。难不成骑共享单车跑的?
更不可能!之前还跟自己抱怨还有99块钱押金在小黄车里没退出来,把他心疼坏了,看见共享单车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
上次路过共享单车点,他还指着小黄车骂:“我跟它势不两立!”当时她还笑他小气。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谢良言凭着两条腿和他的毅力(或许还有对颜妍的爱),跨越山河大海,又穿过人山人海,还完美避开了天眼监控搜查。
这剧情比《肖申克的救赎》还离谱。
岑晴曦宁可相信他是秦始皇,然后给他打钱。
至少这个解释,比他真跑了或者遇害了,让人好受点。
没办法,谁让她这个人仁义呢。
警局接待室的空调风有点凉,吹得岑晴曦胳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任子琳快步上前,轻轻搭在她微微发抖的肩膀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支撑。
“嫂子,你先冷静。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我们比谁都清楚,谢老大绝对不可能逃婚。”
她说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还留着排练室的杂乱背景,指尖飞快划开相册:
“婚礼前半个月他天天躲着你,不是故意冷落,是拉着我们在老厂房排练。你看,这首《星落》,他特意为你写的,歌词改了一百多遍。”
视频点开的瞬间,谢良言的声音就飘了出来,算不上好听,甚至有点像砂纸磨过木吉他弦,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
他坐在满是电线的地板上,吉他弦上还沾着点咖啡渍,眼神盯着手机里岑晴曦的照片,一字一句唱:“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愿用余生守护你的笑容……”
虽然肉麻了点俗套了点,但的确是谢良言的手笔。
岑晴曦看着画面里他皱着眉改歌词的样子把“陪伴”改成“守护”,又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眼眶还是热了。
狄薇也上前一步,作为认识谢良言最久的人,她的语气格外肯定:
“谢老大还告诉我们,婚礼这一次这将是他的告别演出。婚礼上唱完这首歌,就跟乐队解约。说结婚后要回归家庭好好陪你,不能再让你一个人扛着谢氏的事。”
她顿了顿,模仿着谢良言的语气,连挑眉的小动作都像:
“‘以后该回去上班也好,在家当家庭煮夫也罢,总之不能再和你们这群疯小子瞎混了’——这可是他的原话。”
她小心地观察岑晴曦的表情,继续说道:
“你也别太担心了,老大福大命大,肯定不会出事。关于那个颜妍,我特意打听过了。她和老大的确是一个孤儿院的,据说有过一段往事。但自从老大被谢家接回后,她就跟着一个男人走了。而且听说她名声不太好,经常出入一些不三不四的场所。我在想,会不会是她设局……毕竟谢老大这个人就是心软念旧情。”
岑晴曦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现在找不到颜妍,一切都白扯。
不过也正是因为谢良言这些朋友的存在,让岑晴曦明白了一件事。
人不可貌相,有时候偏见和流言,很可能会影响判断。
就像是Deja Vu的这些人,平时一个个看起来奇形怪状的,穿得跟五金批发市场似的,一过安检的时候身上打的各种钉子和环都滴滴滴的叫个不停。
可此刻递过来的纸巾是温的,说的话是实的,比那些穿着西装革履却只会打官腔的人靠谱多了。
赵寅之甚至难得地主动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清澈:
“Aon不是会逃婚的人。他每次提起你,眼睛都在发光。”
Aon是谢良言的艺名,不过比起这个,岑晴曦倒是有些意外赵寅之会说话。
她还一直以为这人是语言障碍,除了唱歌以外就是个哑巴美人。
赵寅之被她看得有点慌,赶紧低下头,捏着衣角小声补了句:
“真的……他每次跟我们聊起你,眼睛都在发光。上周练歌练到嗓子哑,喝水都疼,还说婚礼上一定要唱给你听,说要让你当最特别的新娘。”
想到这里,岑晴曦的心中又是心酸又是庆幸。
幸好婚礼没让谢良言得逞,不然当着全场宾客的面听他鬼哭狼嚎,那才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