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受害者

一股混杂着占有欲、挫败感和莫名嫉妒的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他一把抓过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办公室。
在经过公司大楼底层那家熟悉的花店时,橱窗里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猛地撞入他的视线。
他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温夕曾依偎在他身边,用带着憧憬的语气说过,她最喜欢红玫瑰,觉得那种极致浓烈的红色,才像爱情本该有的、燃烧一切的模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回忆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温情,反而像一滴水溅入滚油,让他心中的烦躁和怒火炸得更加猛烈。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怒气,推开玻璃门,指着那束开得最盛的红玫瑰,对店员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包起来。”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正好是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他捧着一大束与此时心境格格不入的红玫瑰,脚步又急又重地走向住院部大楼,引得路过的护士和病人家属纷纷侧目。
他在心中计算着时间,邓逸明那个讨厌的家伙通常三点半准时出现,他必须赶在那之前到达。
他要当着邓逸明的面,清清楚楚地宣告他对温夕的主权!
然而,现实总爱给人意外的惊喜。
当他终于走到温夕病房门口,正准备调整呼吸推门而入时,里面却清晰地传出了一个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男声:
“这束洋桔梗是今天早上刚从昆明空运过来的,很新鲜。你看看,喜欢吗?”
是邓逸明!他居然提前到了!
一股被挑衅的怒火轰地一下直冲头顶,谢景铄想也没想,猛地一把推开了虚掩的病房门。
玫瑰的刺不小心扎进掌心,他却没感觉到疼,只是盯着邓逸明,眼神像要吃人:
“邓总!你们和恒昌集团的新能源项目,最近不是号称忙得连轴转吗?
我怎么不知道,邓总您日理万机,却还能每天雷打不动地抽出宝贵时间,来医院如此体贴入微地探望我的‘朋友’?”
邓逸明闻声,不慌不忙地直起身。
他今日未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比起谢景铄全身紧绷的西装革履,多了几分闲适与从容。
“谢总,我来看望我的朋友,似乎没有义务需要事先向您报备行程吧?”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温夕。
“况且,温小姐刚刚经历重创,身心俱疲,最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和休养。谢总如果是因为公司事务不顺,心中积郁,想来这里发泄情绪……我建议,您还是先出去冷静冷静比较好。在这里大动干戈,只会影响病人康复。”
温夕虚弱地靠在雪白的枕头上,看着眼前这两个为了她(或者说是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所有权)而剑拔弩张的男人,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有几分被优秀男性争夺时,女人本能产生的、微妙的虚荣和快意。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剧情彻底失控、偏离预期轨道所带来的茫然与焦虑。
按照她熟读的那些言情小说的套路,此时此刻,谢景铄难道不应该满脸悔恨与痛苦地跪在她的病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诉说着“失去后才知珍贵”的剖白吗?
怎么现在的发展,完全变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和火药味十足的争吵?
或许这是追妻火葬场的前奏,只有这样有竞争有危机感,才能让他察觉到她的重要性?
“谢景铄,你出去。”
温夕终于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请你立刻离开。”
谢景铄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温夕?你……你竟然赶我走?”
他指着邓逸明,语气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就为了这个男人,你赶我走?”
“出去!”
温夕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刺痛,猛地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谢景骅脚边的地面。
“你永远都这样!永远只考虑你自己!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我的感受?想过我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谢景铄头上。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理由。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被玫瑰刺扎出的、正在缓缓渗血的小小伤口。
又抬头望向温夕那张布满泪痕、却异常冰冷坚定的脸。
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念头,忽然刺入他的脑海。
他似乎,正在真正地、彻底地失去这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痴心不悔的女人。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竟然让他的心脏部位,传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抽痛。
邓逸明甚至没再给他一个眼神,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男人从容地转身,走回温夕床边,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温和地说: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自然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步履沉稳地从僵立原地的谢景铄身边走过,径直离开了病房,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谢景铄僵在原地,手里那束娇艳的红玫瑰,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刺痛,留也不是,丢也不是。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温夕,却见她正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床头柜那束淡紫色的洋桔梗上。
她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一片娇嫩的花瓣,苍白的嘴角竟牵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
那笑容,与他记忆中她面对自己时,那种带着讨好、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的笑容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放松的、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安宁与柔软的笑意,像初春的细雨无声地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漾开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一股混合着被忽视的恼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猛地冲上谢景铄的心头。
“你很喜欢他送的花?”
温夕闻声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他阴沉的脸上,随即滑向他手中那束红玫瑰,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景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觉得这花很好看,看着心情能好一点……难道我现在,连觉得一束花好看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谢景铄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愧疚。
或许,他真的对她太凶了?
虽然归根结底,是因为她那个不省心的父亲温建明愚蠢的报复行为,才间接导致了岑晴曦流产,毁掉了他借此在谢家站稳脚跟的大好机会。
但平心而论,温夕她自己也确实失去了孩子。
他知道没人相信,但当时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到不过是推了她一把,孩子怎么就那么轻飘飘的掉了。
想到这里,谢景铄的心虚感越来越重。
尽管温夕在他心里,始终只是岑晴曦的一个替代品,是他寂寞空虚时的慰藉。
但毕竟她也跟了他不短的时间,也曾真心实意地待他,甚至还怀过他的孩子。
在她刚刚经历流产,身心都遭受重创,最需要安慰和陪伴的时候,他却因为公司焦头烂额的状况和对岑晴曦那边的算计,毫不犹豫地抛下她,甚至几次三番对她恶语相向。
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了。
一丝柔软的念头掠过脑海,他几乎想要开口,说些缓和的话,比如“以后我每天都来陪你”,或者“你喜欢什么花,我天天给你送”。
然而,就在他嘴唇微动,话即将出口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却极其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他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姐姐”两个字,瞬间驱散了他心中刚刚泛起的那点朦胧的愧疚和柔软。
他猛地想起岑晴曦刚刚“流产”,正是最需要他嘘寒问暖、巩固深情人设的关键时刻;
想起自己因为温夕父女惹出的这堆烂事,被谢老爷子当着全家族人的面痛斥,甚至被断绝了重要的业务支持;
想起公司里那一堆等着他解决的烂摊子,那些需要他陪着笑脸、喝酒喝到胃出血才能勉强维持的客户……
对比之下,温夕躺在这里,除了失去孩子(他潜意识里认为那孩子本就不该存在),似乎并没受什么实质性的苦,甚至还有邓逸明之流准时送来鲜花问候。
而他呢?他在外面疲于奔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损失!
刚刚升起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瞬间被更强烈的烦躁、怨愤和不平衡感取代。
他猛地甩开了温夕下意识想要拉住他衣角的手,动作粗暴。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赏花?姐姐可是被你父亲害得没了孩子,现在还在家里虚弱地休养!
我呢?我因为你,被爷爷断了谢氏的订单,每天得像条狗一样陪着笑脸去求那些客户!
你倒好,每天舒舒服服躺在医院里,有人送花,有人关心,日子过得比谁都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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