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举,实在令人费解。在我印象当中,太后一直久居深宫礼佛,从未管尘间事,此番又是为何?”铁心风沉吟道,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看到事情的真相。
施云裳轻轻颔首,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袖中的香囊,似乎在寻找答案:“是啊,难不成……太后也卷入了某些事?”
“不好说,无法定论。”铁心风摇了摇头,他的眸子深邃如海,透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若真如此,那必是天大的变故。”铁心风负手而立,衣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你可记得那日钦天监奏报的天异象?”
施云裳指尖一顿,香囊穗子簌簌轻响:“星象示警向来关乎国运,难道……”她猛然抬头,眼底泛起惊涛骇浪,“太后是要借佛门清净地,行匡扶社稷之举?”
“或是另有图谋。”铁心风截断她的猜想,剑眉紧锁,“你瞧这满池残荷,看似凋零枯败,实则根系仍在泥沼里盘根错节。”他弯腰拾起一片飘落的莲瓣,“就像某些人,越是宣称超脱,越攥着权柄不放。”
施云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那是金碧辉煌的宫阙方向,忽觉脊背发凉:“王爷的意思是……太后在等什么契机?”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钟鸣,正是慈宁宫每日申时的诵经钟。
“听这钟声。”铁心风侧耳倾听,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往日都是晨钟暮鼓,今日却改在申时——恰是刑部会审重犯的时刻。”他忽然转身紧盯着施云裳,“你说,这是巧合?”
施云裳瞳孔微缩,袖中银剪悄然滑入掌心:“莫非……太后要在佛前清算旧账?”她想起那些莫名暴毙的前朝重臣,个个都曾在临终前高喊“阿弥陀佛”。
“不止清算。”铁心风抽出佩剑划开雾气,剑尖指向渐沉的夕阳,“你看那片血色云霞,像不像浸过朱砂的佛珠?”他压低声音,“有人在用佛法做遮羞布,底下藏着见不得光的交易。”
一阵腥咸的海风卷着碎叶扑面而来,施云裳按住剧烈跳动的心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若是贸然揭破……”
“不急。”铁心风收剑入鞘,眼中闪过精光,“既然有人想借佛祖之名行事,我们就让他好好演这场戏——只是不知,当帷幕落下时,台上站着的是真菩萨,还是假罗汉?”
施云裳哦了一声,又道:“王爷,接下来,怎么办?”
“先离开这里。”铁心风话音方落,芦苇外传来异样响动。
“有情况!”两人心中一紧,立刻警惕起来。他们将小船划出芦苇荡,却发现身后有战船驶来。
“庆王,你颇有雅兴,竟与商贾女泛舟捕虾。”五皇子的声音从楼船上传来,他指尖轻叩栏杆,带着几分戏谑和不满。
他身后的八百禁军弓弩齐张,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施云裳突然感到袖中的香囊发烫,原来浸过雄黄的锦缎正悄然蒸出青烟。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必须保持冷静。
铁心风将她护在身后,剑锋微微发颤,但他的眼神坚定:“五殿下在此演练水师?”话音未落,楼船忽然调转船头,船尾铁爪机括声轰鸣,显然是准备对他们不利。
施云裳目光一凝,突然扯断颈间珍珠链抛向海面,粼粼波光中,十八颗浑圆珍珠竟在浪尖排出“救驾”二字。
“救驾?莫非父皇在此地?”五皇子面色骤变,禁军阵型忽现骚动。
“殿下,皇上不是在京都吗?怎会在此?”身旁的副将面如土色,“属下觉得,还、还是撤吧?”
“慌什么?父皇根本就不在这里,这只不过是他们障眼法而已,稳住阵脚,别乱!”五皇子大声呵斥道。
“是。”副将立刻垂下头。
那十八颗浑圆珍珠刚刚被海水吞没,电光石火间,海平线突然涌起大片黑色帆影。
远远望去,九艘艨艟首尾相衔,正破浪而来,船头玄甲卫玄色旌旗猎猎作响。
铁心风深幽的眸子瞳孔一聚——莫非是北疆戍边军?
“王爷可需民女燃一炉安魂香?”施云裳这时候突然一声轻笑,指尖银剪划过香囊。
浓雾自海面升腾而起,五皇子的弓弩队突然集体踉跄,竟是沾了香灰的箭簇被海盐蚀出了细孔。
混战中,有人撞开海底地窖木门。
施云裳追着滚落的香炉跌入密室,火折光亮起时,三百个蜂窝煤似的陶罐整整齐齐码在壁龛。她随手打开一个,鼻尖骤然涌入浓烈的龙涎香,罐口封蜡上赫然印着内务府的朱砂印。
“这些都是要送去边关的毒药。”铁心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剑尖挑开墙角的账簿。
泛黄纸页上,“南疆瘴气防治药”几个字被血迹晕染得模糊不清。
突然,整座地窖剧烈震颤,海水竟从墙缝渗入进来。
施云裳突然盯着某个陶罐出神。罐底残留的香灰与她特制的安魂香如出一辙,而罐身裂痕处露出半截绣金线的襁褓——那针脚分明是宫中绣娘特有的叠翠缠枝纹。
五年前暴毙的陈贵妃,似乎有个刚满月的幼子……
咸腥的海风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施云裳踉跄着撞进密室角落,发间银簪被乱流卷走。
铁心风反手挥剑斩断头顶坠下的铁链,却见五皇子带着禁军破门而入。
月光透过海底,穿过破碎的窗棂,照出双方刀刃上相同的反光。
“买卖人口的贼窝!”五皇子突然冷笑,剑尖指向陶罐,“三年前南疆十万军民喝了你们改良的瘴气药,倒有八成再没站起来!”他身后禁军齐刷刷亮出兵刃,寒光映得罐身金漆泛着血芒。
“哼!你纯属颠倒黑白。”施云裳指尖摸向袖中银剪,忽然轻笑出声。
铁心风猛然醒悟,剑鞘横扫击碎所有陶罐。顿时浓雾自裂缝中涌出,混着龙涎香的甜腻气息,竟与海水咸腥奇妙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