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佳佳,起来了吗?”在大姨敲门之前,我正在洗脸,手机放在水池上,上面停留在我发出去的最后一条信息,【怎么了】。
“来了,起来了。”我应声打开门,拥抱了一下大姨,接着说
“收拾完了都,也订好餐厅了,就在事务所下面,顺德菜,一会儿签完大家还能一起吃个饭。”
“要的,要一起吃饭的。我本来就是想提醒你这个。”
“我知道的,谢谢大姨,谢谢全家。哈哈哈”
“嗯,那我在楼下等你,咱们半点出发。今天下雨,多穿点。”
嗯。雨天。
那个雨天后,我再也没有和她产生任何交集。所有发出去的好友申请都石沉大海,所有播出的电话和短信也都没有回音,她甚至不挂断我的电话,只是默默的等着我结束通话。
我们没有任何共同认识的人,我找不到她,就像上次一样。
为什么,怎么开始,怎么结束,我都不清楚,可能没有缘由吧。就像那年冬天后,我被我妈突然送出国一样,没有告诉我缘由。
。
我没和谁提起过夏秋,我记忆关于她的一切就像一场雨,泼洒时周身环绕,晴天后了无踪影,最起码小时候是这样的。
每周六见到她是我对于那个课外班唯一的好印象了,莫名其妙的分班系统让我千里迢迢来这儿上课的愤懑,在我进教室的一瞬间四目相对中消解了,我们当了同桌。
她会突然出现在我独自下课回家的小道中,然后笑盈盈的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们去吃“禾绿”,北京很多年前的回转寿司,她说她第一次进来,开开心心地说今天要喝够一百杯茶,说蔬菜天妇罗将被她授予最喜爱日本菜的称号。
她每次来海淀上课都要坐很久的公交,跟我说路上最喜欢听椎名林檎,然后把耳机塞到我的耳朵里,然后因为看着我被最大音量的音乐炸的头晕眼花,说,就是要听这个音量的。
她唯一一次去我家,是冬天,在那个学年最后一次课后。下课之后,我们决定一起吃个饭,晚高峰过了之后再回家。于是我们从新中关打包了一大堆晚饭,这是她提议的,她说想吃的太多了,我们一家选一道菜,然后去你家吃吧。
回家我从阳台扒拉出来了一箱去年过年朋友们在我家跨年时候留下的啤酒,瓶子们粉粉蓝蓝,让人没有防备心。我看着她在饭前来了一大口,举杯庆祝,马上就要到来的寒假,说寒假一起去滑冰,没过多久她就眼神迷离,大概十几分钟之后,轰然倒地。
她昏倒在沙发上,给她拿完毯子盖上,我席地而坐,靠着沙发看电影,是《诺丁山》,她上周跟我说刚看完。
饭也没吃,就这样敞开着放在茶几上。
电影演到安娜和威廉第一次过夜,第二天一早打开房门,门外的狗仔毫不吝啬的疯按着快门,噼里啪啦的闪光灯把我家客厅都照亮了,我想应该是最亮的那一刻吧,不知什么时候睡醒的夏秋亲了上来。
我慌忙推开她,她也愣住了,就和站在堆满狗仔的门口的安娜一样。
她慌忙站起身,准备回家,在书包里摸了半天钱包,把兜里的钱都扔了出来,说这是饭钱,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家的门和电影里那扇蓝色的大门一样,嗙的一声。
饭应该凉了,屋里散发着各种菜系混合在一起的油腥味儿,我打开门散味儿,门外已经漆黑一片。
我没有追上去,因为我也吓到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们的关系会如何发展,似乎她是对的,似乎。
只是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
“好,那咱们这个所有的委托流程就完成了。”律师的声音把沉浸在那个冬天的我叫醒了,流程太冗长了,才会让我在这样的日子的里都能走神。
今天来办房子的最后一点手续,回国后我才真切的意识到我有这么多亲戚。大家挨个儿签署放弃书和转让赠予的协议。我不在的这些年,这些东西都在大姨手里安排着,等我回国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大家拿着的东西都还到我名下。本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今天都在这儿也是为了聚一下,全家为我接风。用大姨的话,洗尽前尘,往前看吧。
是的,往前看吧。
“当红女歌手疑似为爱出柜加出轨,”一阵突兀的营销号声音突然出现,我扭头一看,好。是夏秋,头发又沾满雨水的夏秋。不用往前看,我只要一扭头就看到了。
她颜面尽失的立刻将手机熄屏,偷偷摸摸的低下头进了隔壁那间最大的律师办公室。里面早有人等着,电动窗帘缓缓合上,看不清其他细节。
我随着大姨的提醒,跟着一家人往外走,餐厅就在楼下,这顿饭我是主人公,我不能缺席。
席间我挨个儿敬酒,情真意切。
“感谢各位舅舅舅妈、姨姨姨夫对我这个外姓人的保护与帮助。让我这些年没有因为学费发愁过,没有因为像所有家道中落的同学们一样灰溜溜回国,没有遭受所有我家庭本该给我带来的所有恶劣影响,就这样安安全全体体面面的回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非常感谢。”
大姨听着直掉眼泪,拍拍我的手说:“还是受委屈了的,辛苦了孩子。”
“没关系的,我回家了。”我喝掉杯中的最后一点,准备再倒满,被旁边的小舅制止了。
“没必要,不喝了,都是一家人,喝点只是为了给你接风。”
我放下酒杯,低头吃饭,时不时抬头友好的和餐桌上的人对话。
吃两口我就饱了,刚才那口酒太辣人了,辣的我脑浆沸腾,怎么会有人爱喝白酒。我开始找那瓶开封用来垫肚子的山楂果茶,刚喝一口就听到表妹手机响起的营销号的声音,“当红歌手疑似为爱出柜加出轨,与女友大打出手,在其豪宅外展开夺宝大战”。
“辰辰,给我看看这个新闻。”我管表妹要来手机。
“姐,你刚回来也知道这个明星吗?”
配合着营销号的声音,在手机里,我看到了夏秋。像素不高的几张照片,夏秋带着她特有的梗着脖子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姿态,手里紧紧的抱着一幅画。
“这歌手其实也算不上当红吧?原来还蛮地下的。”
“辰辰,我去趟厕所,一会儿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