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律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沈知意还是坐着轮椅进来的，草莓发卡在头顶晃荡，裙摆蓬得像朵快炸开的棉花糖。她低头啃着指甲，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口水。
谢沉已经坐在长桌另一头，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是芭比粉，也不知道谁挑的。他正用钢笔转圈，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停下，抬眼。
目光撞上她的瞬间，沈知意眨了眨眼，发出“啊啊”的声音，像是打招呼。
谢沉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仿佛看的不是人，是块会动的布偶。
张律师清了清嗓子，翻开协议：“根据昨日协商，本次婚姻契约共十二条，主要内容包括……”
他逐条念下去，沈知意低着头，手指悄悄从裙边滑出，轻轻碰了下张律师的手腕。
三秒。
【这丫头真能装，我差点信了她是傻子。】
她心里一松，指尖缩回，继续啃指甲。
条款一条条过，听着听着，她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直到张律师念到第七条。
“第七条：男方有权对女方实施必要管教，包括但不限于言语训诫、限制出行、体罚惩戒，且不构成家庭暴力。”
沈知意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眼神惊恐，声音颤抖：“哥哥……不能……打我……”
整个房间安静了一瞬。
谢沉盯着她，眸色深了几分。
三秒后，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删掉‘体罚’那句。”
张律师愣了一下，迅速改文件。
沈知意垂下眼，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敲了三下。
一下。
两下。
三下。
有意思。他讨厌粗暴？那说明他喜欢“文明的控制”。这种人，最好拿规则反套。
她刚想笑，谢沉忽然开口：“搬进谢家主宅，每日行程需向我报备。”
沈知意歪头，嘟囔：“哥哥……要抱抱……才听话……”
说着，她颤巍巍地扶着轮椅扶手站起来，摇晃两步，直接朝谢沉扑过去。
“哎哟！”张律师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谢沉猛地后退，手肘撞上桌角，领带歪了，袖扣松了一颗。
他脸色微变，呼吸明显乱了一拍。
沈知意扑了个空，踉跄一下，又被佣人扶回轮椅。她缩在角落，嘿嘿傻笑，口水又流下来一截。
但没人看见，她藏在袖口下的手，正轻轻摩挲着指尖——刚才那一碰，够三秒了。
【这女人碰我……心跳有点乱。】
她差点笑出声。
原来高冷霸总也有心慌的时候？
行吧，那她就不客气了。
她歪着头，眼神迷糊地看着谢沉：“哥哥……不抱抱……我不搬家……”
谢沉沉默五秒，终于开口：“取消每日报备，改为每周一次家庭聚餐。”
“成交！”沈知意突然蹦出一句清晰的话，随即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捂嘴，装模作样地“啊啊”两声。
张律师差点憋出内伤。
谢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钢笔往桌上一放，意思很明显：签字吧。
沈知意接过笔，故意手一抖，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指尖顺势擦过谢沉锃亮的皮鞋面。
三秒。
【她弯腰的样子……真像只偷腥的猫。】
沈知意心底冷笑，面上却露出天真笑容，拿着笔歪歪扭扭地在配偶栏签下“沈知意”三个字。
最后一个笔画拖得老长，像只小尾巴。
合同生效。
谢沉收起文件，站起身，转身就走。
沈知意坐在轮椅里，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交易？好啊……可交易，从来都不止一种价格。”
门外，轿车已经候着，司机恭敬地拉开后座门。
她被人扶上车，草莓发卡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车子启动，街景开始后退。
她低头，手指悄悄抚过发卡边缘——里面微型摄像头正运转，录下了刚才全程。
第一战，小胜。
她靠在座椅上，闭眼假寐，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
谢沉坐进另一辆车，手习惯性摸了摸袖扣。
他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给陈秘书发了条消息：“查一下沈知意的精神评估报告，所有版本。”
发完，他又补了一句：“顺便……换条领带。”
十分钟后，陈秘书回复：“老板，您柜子里的领带，全被换成粉色了。”
谢沉盯着屏幕，拇指在发送键上停了三秒，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嗯。”
车内安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好像还有点发烫。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裤兜，目光望向窗外。
同一时间，沈知意的车正驶过一座天桥。
她睁开眼，看着前方谢家专属的黑色轿车领路，忽然伸手，从裙摆暗袋里摸出一块口香糖，剥开，塞进嘴里。
三年前她就知道，装傻不是终点，是开局。
而现在，棋盘已经铺好。
她嚼着口香糖，舌尖顶了顶腮帮，忽然笑了。
笑得无声，笑得笃定。
车子拐下高架，驶入城西别墅区。
路边梧桐树飞速后退，光影在她脸上跳动。
她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草莓发卡，确认录像还在运行。
下一秒，她忽然侧头，看向副驾座位。
那里放着一个毛绒兔子，咧着嘴，眼睛圆滚滚的。
她伸手把它抱过来，搂在怀里，手指顺着兔耳朵滑下去，摸到肚皮拉链。
拉开一道缝。
里面藏着一枚U盘。
她合上拉链，把兔子放在腿上，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脑袋。
像在安抚，也像在下令。
车队缓缓驶入谢家大门。
铁门自动开启，两侧绿植整齐排列，保安敬礼。
沈知意坐直身体，重新换上呆滞表情，口水慢慢往下滴。
司机回头问：“沈小姐，到了，下车吗？”
她没动，只是缓缓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含糊地说：“哥哥……在哪？”
司机一愣，正要回答，忽然听见后座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他下意识回头。
只见沈知意正把草莓发卡摘下来，对着光转了半圈，然后轻轻按了下底部按钮。
发卡内部，红灯闪了一下，熄灭。
她重新戴上，咧嘴一笑，声音软乎乎的：“我们……去见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