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站在走廊尽头,目光落在沈知意推门进卧室的背影上。她走路的样子没变,还是那种略带笨拙的小碎步,裙摆晃得像刚出炉的松饼。可他记得,十分钟前她在楼梯口那一下闪避,快得不像个反应迟钝的人。
她关门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手搭在门把上,停了两秒才轻轻合拢——像是在等谁观察。
谢沉没动。
他知道她在装。
从她说出“低糖仓鼠”那一刻起,他就觉得不对劲。那不是傻姑娘会用的梗,更像是一种精准的情绪操控。而她看程婉儿的眼神,根本不是茫然,是猎人盯着陷阱里挣扎的狐狸。
他转身走向书房,脚步却拐了个弯,停在她房门口。
门缝透出一点暖光,接着传来哼歌的声音:“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调子歪得离谱,手指还在门板上敲了三下,节奏稳定得像节拍器。
谢沉皱眉。
这动作太规律了,不像是无意识的习惯,倒像是某种启动程序。
他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慌忙藏东西。然后门开了,沈知意探出脑袋,发卡歪在一边,眼睛亮得像刚偷吃完鱼干的猫。
“老公?”她眨眨眼,“你怎么还没去工作呀?”
“顺路。”他说着走进去,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粉红手表——表盘朝下,像是被人刻意翻过去。
她赶紧拿起来戴好,笑嘻嘻地问:“要喝茶吗?我新买的草莓味茶包,泡出来是粉色的!”
“不用。”他在书桌前坐下,看着她慢吞吞地坐到床沿,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
“你刚才在晚宴上,反应很快。”他开门见山。
“啊?”她歪头,“什么反应?哦!你是说蛋糕的事吗?我觉得它看起来特别好吃,就想让老公尝一口嘛。”
“我说的是程婉儿推你的时候。”
她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推呀,楼梯有点滑,我差点自己摔跤。还好我反应快!”说完还比了个胜利手势,“你看,我现在都能自己系鞋带了!”
谢沉盯着她。
她这话听着傻,但语气里藏着一丝挑衅,就像小孩明知说谎却被大人抓包时,还要再补一句“我真的没吃糖”。
“你以前真是这样吗?”他忽然问。
空气安静了一瞬。
沈知意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指尖抵住嘴唇,开始无意识地啃指甲——这个动作他见过太多次,三年来每次她紧张或害怕,都会这样。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妈妈说……我要乖乖的,不然没人要我。”
眼眶一点点泛红,不是演的,是真的有湿润感涌上来。那一瞬间,谢沉心里猛地一揪。
他想起婚礼那天,她穿着鹅黄色裙子站在大厅中央,被继母牵着手介绍给宾客时,也是这样低着头,手指抠着裙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好些了?”他放软了语气。
“嗯!”她用力点头,眼泪还没擦就笑了,“我现在有老公了呀,你不嫌弃我笨,还让我住这么大的房子,天天吃牛排!”顿了顿,又补充,“虽然牛排总是七分熟,我不太爱吃。”
谢沉嘴角抽了抽。
他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也知道她故意把“笨”字说得格外重,仿佛在提醒他:我就是个傻白甜,请不要对我要求太高。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哪里不对。
她太会装了。装得连情绪都恰到好处,眼泪来得及时,笑容切换自然,甚至连呼吸频率都在配合表演。
他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看了她一眼:“早点睡。”
“好哒!”她挥手,“晚安老公,梦里也要想着我哦~”
门关上后,沈知意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刚才啃指甲的动作完全是条件反射。三年前母亲去世那天,她第一次当着继母的面啃破了指尖,从此就成了她的“安全信号”——只要做出这个动作,所有人就会默认她又退回到痴傻状态。
可谢沉不一样。
他是第一个在她说完“没人要我”之后,没有露出怜悯表情的人。他的眼神里有种东西,叫怀疑。
她走到床边,指尖轻敲三下床垫,思考模式启动。
回放手表录音,重点听谢沉最后那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语速平稳,但尾音微微上扬,心跳加速0.8秒——这是他在压抑震惊。
危险等级:黄灯。
她打开日记本,写下三条策略:
①减少主动出击。今晚对程婉儿的刺激有点过火,容易引起连带怀疑;
②增加“失误”次数。明天吃饭时打翻碗、认错人、念错名字,重建认知偏差;
③反向引导注意力。找个机会让他发现程婉儿偷偷翻他旧照片,把疑心引向别人。
写完合上本子,她伸手摸了摸发卡背面的小凸点——监听功能正常,电量满格。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她的婚戒上,戒指内侧的激光切割纹路一闪而过。
她躺下闭眼,听见远处书房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谢沉果然没睡。
他在查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书房里,谢沉正盯着监控屏幕,画面定格在她房间的门缝灯光下。他已经调取了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所有影像记录,准备逐帧分析她的行为模式。
尤其是她每次说“老公”的时候,嘴角上扬的角度是否一致。
他拿起钢笔,习惯性地转了三圈,又停下。
刚才她靠近时,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柠檬香,不是香水,像是洗手液的味道。但她明明刚去过洗手间,为什么还要特意洗手?
而且……她的手很稳,一点都不像一个长期被诊断为“神经发育迟缓”的人。
他按下内线电话:“陈秘书,调一下今晚宴会厅所有摄像头的原始数据,特别是楼梯拐角那段,我要高清夜视版。”
“明白。”陈秘书的声音带着点困意,“对了老板,您要的‘知意宝宝’语音闹钟我已经取消了,上次不小心设成全体会议开场音,挺尴尬的。”
谢沉揉了揉太阳穴:“下次再犯这种错,发配非洲。”
“了解。”陈秘书顿了顿,“不过您真不考虑换个铃声?比如‘老婆最大’之类的?听起来比较……与时俱进。”
“滚。”
电话挂断。
谢沉靠回椅背,目光再次落回屏幕。
画面上,沈知意刚刚熄了灯,窗帘微动,她翻了个身,面对墙壁躺下。
他盯着那片黑暗看了很久,忽然低声说了句:“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卧室里的沈知意睁开了眼。
她没睡。
她在等。
等谢沉做出下一个动作。
她知道,这场游戏已经不再是单方面拿捏。猎物开始嗅到陷阱的味道,甚至可能反向追踪猎人。
所以,是时候撒点诱饵了。
她悄悄从枕头下抽出一张便签纸,用铅笔写了几个字:【明早七点,花园凉亭,有话对你说】——然后塞进毛绒玩具的拉链肚子里。
那是谢沉送她的第一只礼物熊,她一直摆在床头。
第二天早上,他会看到的。
前提是,他真的关心她有没有“变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