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共赴张家

江嬷嬷眼神绝望地看着小珠,痛苦与愧疚几乎将她吞噬:“是…是我找人…将她残魂封入这貂儿体内的……”
“小姐含冤而死,怨气冲天,我明白……可我更不能让她害了无辜,更不能让她被那些妖道术士打得魂飞魄散啊!”
“当一只貂儿也好…至少,她还能陪在我们身边……小珠这丫头,也拼死护着她的残魂……阴差阳错之下,她们二人出现在貂儿身上的时机间接错开,倒也和谐。”
“只可惜,她们都离不得这宅子太远…我和阿言只能时常偷偷回来,添些饭食清水……”
沈渡蹙眉:“为何要偷偷回来?”
言嬷嬷惨然道:“因为…张家发现我们还在暗中查探小姐死因。”
“沈娘子,您可知…什么叫‘权贵之怒,寸草不生’?”
周书娴的一条命,并未让张家收敛,反而嫌她的宅子晦气,转而盯上了周家父母那处虽不豪华却还算安生的祖宅。
他们以周书娴画押的那份调解文书为凭,逼迫周家“自愿”将宅子“抵偿”给张家,并拿走了周书娴母亲最后一点积蓄。张劭更是逼着她写下了每月需偿还五两银子的欠条,美其名曰“补偿张家名声败坏之痛”。
周书娴母亲痛失爱女,又遭此劫难,但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隐忍。让出祖宅,搬至城外破庙容身。每个月的些许积蓄和微薄收入,几乎全被张家搜刮而去,最后仅能靠拾荒糊口。
化作厉鬼的周书娴看到母亲因自己而受尽屈辱,怨气更盛,终日在海棠坞嚎哭显形,惊得最后几户邻居也仓皇搬走。
张家做贼心虚,重金请来道士捉鬼。
周书娴母亲得知后,耗尽最后人情钱财,求一位游方术士将女儿残魂与忠心丫鬟小珠的魂魄一同封入一只刚死的玄貂体内,才险险躲过一劫。
张家因闹鬼之事,再不敢踏足海棠坞,便将怒火全撒在周书娴身上。他们利用新得的秀才功名和财力,雇用地痞流氓,对她与其忠心耿耿饿老嬷嬷身上,进行无休止的跟踪、骚扰、破坏,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言嬷嬷讥讽道:“张家卖了我们的祖宅,在城外置办了一处田庄,听说那张劭凭着秀才功名,竟也要被某位官员看中,欲招为婿了……”“他们步步高升,美满如意了,却一首想将我们逼死才甘心!”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沈渡:“沈娘子,您说,这煌煌青天之下,可有公道可言?”
沈渡沉默。她所见世间事不多,却件件令人心寒。
“你们欲如何?”
江嬷嬷魂体一震,道:“我想为小姐讨回清白,上书陈情……”
沈渡又看向言嬷嬷:“您呢?”
言嬷嬷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幽绿的魂火:
“我家小姐己死,清白于她何益?!我要张家血债血偿!我要他们断子绝孙,家破人亡!”
“沈娘子,只要您肯相助,我们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沈渡未答,目光落向小珠。
小珠蹲在地上,垂着头,神情哀戚。
沈渡问它:“小珠,你呢?你想如何?”
小珠抬起头,异瞳的眼里满是迷茫,似乎没想到自己也能做主。
沈渡强调:“你亦是受害者,更是书娴小姐最亲近之人。要如何做,方能平息你与你家小姐的怨愤?”
小珠看向二位嬷嬷,又“呜”一声,看向周书娴身亡之处。
二位嬷嬷似被点醒,看向沈渡:“可是……她们能离开这里吗?”
沈渡语气平淡:“可以。”
两位老魂顿时激动起来:“若如此…便让小珠……替书娴做主吧!”
周书娴所受之苦,小珠皆陪着渡过。理应如是。
沈渡微微颔首,伸出手:“既如此,此事因果,皆由你们自行承担。”
“我们愿意!”二魂坚定道。小珠也“呜”了一声,眼中闪过决绝。
沈渡闭目凝神。淡金色的虚影在她身侧浮现,一枚看起来更为古朴、甚至带着一丝血色纹路的光阴签落入她手中。
小珠看着那根签,激动不己。周家嬷嬷亦震惊万分。
“此签之中蕴含何物,我亦不知。据我所感,能从中得到什么,全凭使用者心愿。”
沈渡将光阴签轻轻系在小珠的脖颈上,那光阴签竟自动贴合,化作一个无比合适的大小。
“小珠,我会设法送你到张家附近。之后,便看你自己的了。”
小珠郑重点头。
沈渡笑了笑:“好了,且先去歇息吧。”
昨夜耗费心神,沈渡醒来仍觉疲惫。梳洗罢,正准备下楼去寻些吃食,顺便想想购置代步车驾之事——昨日刚学会驾驭驴车,她颇有些跃跃欲试。
清晨,沈渡推开房门,微光倾泻而入。却见江嬷嬷已在门外廊下踱步徘徊,身影在曦光中显得有些朦胧,似是等候已久。
“江嬷嬷?”沈渡轻声唤道,“可是还有事?”
江嬷嬷闻声转身,面上带着几分局促与不易察觉的关切,虚虚一福礼:“扰娘子清静了……并没什么大事。只是……只是您府上那位管家,见娘子似乎不常亲自料理炊食……今早特意差人送了些朝食过来,老身刚温好,正摆在堂屋桌案上。”
“我府上的管家?”沈渡略一沉吟,想来应是王掌柜周全。她移步至堂前,果然见桌上摆着几样临安府常见的早点,豆浆氤氲着热气,米饼煎得金黄,另有两三样精致小食,种类颇丰,显是费了心思,生怕不合她口味。
沈渡目光扫过这些带着烟火气的食物,转向恭立一旁的江嬷嬷:“嬷嬷,还有言嬷嬷和小珠,若不介意,一同用些可好?”
江嬷嬷连忙摆手,身影因激动微微波动:
“使不得,使不得!娘子好意心领了!我们……我们早已不需人间烟火,平日也不过是弄些气息给貂儿……唉,若非人鬼殊途,老身等真想好好设宴酬谢娘子才是!”话音未落,小珠亦从门边探出头来,发出细软的嘤咛,似在附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米粮甜香,沈渡确实感到几分饥意,便温言道:“何必见外?这许多吃食,我一人也消受不尽。不如端进去,也让书娴……尝尝这久违的家乡味道。”
见江嬷嬷仍面露迟疑,沈渡浅浅一笑:“莫非是嫌我叨扰了清静?”
江嬷嬷闻言,顿时愁容舒展,化作真切喜意:“娘子这是哪里话!您肯来,我们求之不得!阿言,快,快将饭食端进来!”
沈渡遂被请进略显清寂的画楼。屋内因长久无人居住兼作阴宅,自有一股渗入肌骨的阴凉,但点了灯,倒也明亮。供桌上放着周书娴的牌位和骨灰坛,下面放着小珠的饭碗水盆。
言嬷嬷端着朝食,歉然道:“沈娘子莫怪,在此地用饭,终究……”
沈渡摇头:“无妨。若在我处,怕是碗碟都要摔碎几只。”她笑了笑,盛粥夹饼。
席间,沈渡问:“你们近日出去,可还顺利?”
江嬷嬷笑容微涩:“还好……”她下意识揉了揉虚幻的手臂,那里似乎残留着曾经被地痞推搡的痛感。
沈渡点头:“这两日暂且莫要外出。明日我送小珠出去,事了之后,一切都会不同。”
二位嬷嬷对视,连忙应下:“全凭沈娘子安排。”
沈渡过了顿安稳饭食的一天。次日,她算着时辰,驾驶青驴小车出发。车里垫了软布,小珠安静地卧在其中,脖颈上的光阴签被一个淡青色的小荷包巧妙遮住。
沈渡一身浅绿衣裙,墨发轻绾,与这夏日清风相得益彰。小驴车嘚嘚而行,穿过临安府的街巷,朝着城外张家庄子而去。
张家新购的田庄位于城郊,周边颇为荒凉,多有废弃的窑厂和乱葬岗。庄子里雇了些长工短工,鱼龙混杂。
檐上挂的铁马锈了,风吹过,铃音也是古哑的。沈渡顺势朝张家庄子望去,本以为张劭侵吞了周书娴的财产,日子该当富足,怎料一眼看去,竟比她那假“沈府”还要破落几分?
这疑惑未持续多久,便被一个刚从张府被驱赶出来的书生解开了。
那书生满面愤懑,朝着张家大门啐了一口:“呸!摆什么架子!真当无人知晓你那‘妙丹青’的名号是如何来的?不过是个考不中功名的废物,将昧下的钱财全填进去打点,才勉强混了个秀才出身!”
沈渡袖手立于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静默聆听。
“怕是连周姑娘辛苦积攒的那些铺面、珍藏的字画,都让他拿去填了这无底洞,就为攀附上个有权有势的家族,搏个前程罢了!”
沈渡再瞥一眼那凋敝的庄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待那书生走远,她才抱着玄貂小珠,看似闲适地漫步于庄子外的土路田埂间。她容貌昳丽,气质清冷,很快引来了田间庄汉和闲人的注目。口哨与轻佻的笑语从四处传来。
突然,沈渡怀中的小珠尖叫一声,挣脱出去,窜向旁边一片半人高的草丛!
“小珠!”沈渡轻呼,提起裙摆欲追。
却被两个流里流气的庄汉拦住:“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面生得很啊?来找人?”
沈渡停下脚步,神色平静:“我的貂儿跑了,我去寻它。”
两人对视淫笑,一人掏出汗巾:“小娘子,长得真水灵,陪哥哥们说说话,哥哥帮你找小黑货。”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就在这时——“哐当!”旁边废弃窑厂顶上突然滚落几块砖石,险些砸中那伸手的庄汉!“妈的!谁啊?!”庄汉惊魂未定,破口大骂。现场顿时一阵混乱。
趁此间隙,沈渡身影一闪,悄然消失在路旁树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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