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月笑着招呼沈渡:“来来来,给你看看你父亲当年发家致富的东西。”她顿了顿,语气温和,“你父亲也不是生来就是富商,能有后来的成就,身边之人功不可没。”
身侧之人?父亲身侧不就是母亲吗?
沈渡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渴求,盼着姑姑能多说些与父母相关的往事。她自幼未能承欢父母膝下,如今只能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感受那份遥不可及的温情。
“说来也巧,”沈妤月继续道,“你父亲当年虽非一贫如洗,但在遇见你娘亲之前,那生意做得可是相当惨淡!”
一旁的沈宛妙歪着头,好奇地问:“舅舅竟这般不善经营?”
“他那不是不善经营,是为人太过耿直,不够圆滑。”
沈宛妙双手托腮:“那后来遇见了舅母,就变得圆滑了?”
“你舅母也不圆滑,但她本事大着呢。”沈妤月笑着看向沈宛妙,“你忘了?你平日里用的那些香膏脂粉,最初是出自谁的手?”
香香的?难道是……
“不错,正是你舅母研制的。”沈妤月颔首确认。
“舅母还有这等本事?”沈宛妙眼睛一亮,“那些香膏脂粉,宛妙可是从小用到大。即便如今配方有所改动,品质依旧上乘,宛妙很是喜欢。”
“什么香香的东西?”沈渡忍不住问道。
“那些香膏我这次没带在身边,倒是备了些别的。”沈妤月取过随身包袱,拿出几个药包,仔细闻了闻。里面都是些寻常药材,她一看便知功效。
“这些药材配在一起,有安神之效。你日后若睡不安稳,可以用来泡脚。药材常见,用量也温和,睡前泡一泡,能睡得好些。”
沈渡接过药包:“那我今晚便试试。”
沈妤月笑道:“我近来也忙碌了一阵,正想好好睡一觉。若能一觉醒来,什么忧愁烦恼都消散,那才叫痛快。”
“这些药材都不算名贵,随便哪家药铺都能配齐。”
沈渡拿起药包轻嗅,辨出其中有紫苏叶、赤芍、香附子、甘草,其余几味却闻不出来了。
沈妤月眼中掠过一丝赞许:“果然女承母业,你对药材的了解已很不简单。”
“里面还有栀子花干、柴胡、艾草等,都是寻常易得的药材。”她说着,又顺手配了几包,见沈渡并无异议,便都递给她,“若是觉得合用,便时常泡一泡,总能舒坦些。”
亲人小聚,沈渡难得等到一段关于亲情的快乐时光。
可温情终究是短暂的。
可不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身着公服之人勒马停于院外,高声问道:“请问沈渡沈娘子可在此处?”
沈妤月微怔,走出门去:“沈渡是在这里。阁下是?”
来人下马拱手,压低声音:“请这位娘子通报一下,在下瑞州府衙差役,受郑峰赵捕头之托传讯:顾山青被林家人带走了!郑捕头让沈娘子务必小心,林家恐要对他不利!”
这话一出,把沈妤月沉浸在重逢喜悦当中给重重敲了出来。
“顾山青是谁?”沈妤月有些懵,府衙差役又是为何找上她?
一瞬间,弟弟弟媳死去的阴霾再次重卷而来。
可身后传来的声音,竟令人无比安心。
“姑姑,我先走一步。”
沈渡声音淡淡的,身上自然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气势,不是压迫感,就是那种她身为长辈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令人心头无端升起一种安全感。
沈妤月欲言又止,难道她就不想多留片刻,回家看看吗?
可出于关心,沈妤月还是得问上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
从沈妤月住处出来,瑞州府捕快低声与沈渡道:“出了这里,顾山青就就去了福祥金楼,在里头待了好一会儿。”
“福祥金楼?”沈渡循着一个方向望去。
顾山青被带去的酒楼雅间,的确装饰奢华。丝竹声隐约可闻,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脂粉气。两名衣着暴露的歌伎试图靠近他,被他慌乱推开。
林佑安坐在他对面,面带疲惫与哀伤,将一沉甸甸的钱袋推到他面前。
“大哥,”他声音苦涩,“这些钱财。您清点一下。”
“我知道,您怨大伯伯母当年没站在你这边,也怨当时我父母因为参的事情对你颇加严厉,觉得他们亏待了您……
你这么多年的苦,我也知道我代他们向您赔罪。”“我知道你想要属于你的一部分,这里还有一份药堂一部分的财产,也给您。你想要什么,我也尽力满足。我就求你别再闹了,成吗?让您请来的那位高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林家吧!算弟弟求您了!”他语带哽咽,仿佛受尽委屈。
“如今生活不易,我还要为儿子积攒家业,我爹娘好不容易盼来了孙儿,即便当年是您有错在先,我们也不想再纠缠旧怨了。还有您家那铺子,我们当初接手时是多少租金,您是清楚的。若您真有诚意,就该知道经营这铺子耗费了我们多少心血。稍加查证便知。”
“人参那件事,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早已不计较,您又何必耿耿于怀?”
林佑安站在顾山青面前,明明是弟弟,姿态却摆得极高,倒显得顾山青是无理取闹、勒索亲族的小人。
不提养父母和人参之事还好,一提及此,顾山青心底压抑多年的情绪顿时翻涌而上!
人参那件事,几乎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若非此事,他也不会在家族中备受排挤。
至于养父母……起初他也曾渴望亲情,但在归家后接连遭遇冷嘲热讽,甚至药方被夺,他终究清醒了。
他是人,有尊严,并非可以任人轻贱。
没有人愿意在同一个地方反复跌倒。
可林佑安等人的无耻,远超他的想象。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明明是他的钱财,他的药方!
他讨回欠债,何错之有?
为何人人都用这种鄙夷的目光看他?
“林佑安!”他强压着翻涌的厌烦,一字一顿道,“这些钱,这些东西,是你欠我的!”
林佑安无奈叹息,语气里充满了看似包容实则施舍的意味:“好,是我欠您的。若这些钱财能令您安心,能让您那位朋友罢手,我再添些家产给您也无妨!”
“哥,我爹娘年事已高,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况且您闹了这些年,从家里拿走的……也不算少了。我求您一句,到此为止,行吗?就算您不顾念其他,也该想想您的养父母吧?他们那般年纪,本该安享晚年,若不是您,何至于沦落至此?”
顾山青双拳紧握,指节发白,死死盯着他:“我闹什么?我拿回自己的钱,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我有什么错?你们给过我什么?”
林佑安连连点头,姿态放得更低:“对,是我失言,对不起大哥,都是我的错。我继承了家业,确实不该在钱财上对您吝啬……”
“可大哥,我只是希望您能振作起来,莫要再……再沉溺于过往了啊……”
顾山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何时沉溺过往?我只要你们归还我的药方!并且告诉所有人,当年那株人参是你自己不慎遗失的!我拿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
“你为何总是避重就轻,一味地将污水泼到我身上?我这些年在林家得到过什么好处?你们何曾管过我死活?”
林佑安一脸落寞,苦笑道:“是是是,我说错了,大哥,对不起,我认错。您想让我承认是我骗了您的药方,好,我承认!药方的补偿我也给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若您觉得满意了,现在我们能否谈谈您那位朋友?临安府衙的人说,那位所到之处……总不太平。”
“哥,就算您对我有怨,可大伯和伯母总归对您有养育之恩,您不能连他们也……有什么冲着我来,放过他们,成吗?”
顾山青本就不善机辩,只觉对方话语绵里藏针,扎得他心头火起,却无处发泄。
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低下头,声音沉闷。
林佑安却似早有准备,取出一张画像:“这是我请门客描摹的。哥,我派人去请过她,似乎不太顺利……您能否帮我将她请来?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化解误会,可好?”
顾山青看到画像上正是沈渡的马车,猛地抬头,正对上林佑安那看似谦卑实则充满挑衅的眼神!
理智之弦,骤然崩断!
他猛地站起,一把揪住林佑安的衣领:“你竟敢派人去动她?!”林佑安立刻举手作投降状,一脸惊惶:“哥!我没有!我只是听闻此女事迹后心中惧怕,派人去请而已!”
“哥!您若是喜欢她,她又曾收留过您,那就是我林家的客人,我怎会用强?”顾山青却已听不进去任何解释:“她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不许碰她!怎么对我都行,就是不能动她!”
“东西我不要了!我立刻离开瑞州,永不回来!让你的人撤回来!不许骚扰她!”
林佑安却一脸不赞同:“哥!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虽非亲生,可终究是我林家人,不在瑞州又能去何处?您若走了,我们还得去寻您……莫要耍性子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