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雇了辆骡车回池安坊。
顾山青去取马车,沈渡再访姑姑沈妤月的小院。院门紧闭。沈渡指尖微动,门栓自落。
推开门,只见沈妤月沈宛妙紧张地从内室探头,见是她,才松了口气。“沈渡姐姐!”沈宛妙喊道。沈妤月放下手中防身的剪子,打量沈渡:“没事就好…”沈渡微笑:“嗯,无事。姑姑,宛妙,我们一同去用晚膳吧?”沈妤月未再多问,点头应下。
三人出院,顾山青己驾马车等候在巷口,见他们出来,立刻下车恭立:“小姐。”并为沈妤月母女打开车门。“这是我姑姑与妹妹。”沈渡介绍。顾山青恭敬道:“沈夫人,小小小姐。”沈妤月母女颇不自在,赶忙上车。
“沈渡姐姐,我想要去最好的酒楼。”沈宛妙雀跃道。
沈渡闻言眉眼微弯:“好啊,那你给阿姐指路,阿姐带你去。”
顾山青驾车来到瑞州府有名的酒楼。
沈妤月见沈渡被照料得如此周到,心中五味杂陈。
纵是血亲,十余年隔阂,早已是两路人。
见她安好,她己心安。
为避免自身困境牵连沈渡,疏远才是保护。
饭后,沈渡邀沈宛妙明日同游,被沈妤月以课业为由婉拒。
沈渡不解其意,但未强求。
面上不起一点波澜,如常一样。
翌日,沈渡让顾山青取钱庄兑了几百两银票,给沈妤月送去。
正这时,不知是否天意,车帘被风拂起,一支棠花翩然飘入车内。
沈妤月握着银票,泪如雨下:“阿棠……阿远……你看到了吗…你们的女儿她很好…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连我这陌生亲人都怜惜…你们在天之灵,定要保佑她啊……”她将银票仔细收好,决意不动用分毫。也绝不令任何人知晓沈渡的存在,为她招致麻烦。
沈渡与顾山青驾着马车,离开了瑞州府城,决定回游。
车帘摇曳,沈渡望着窗外流转的景色,心中关于故乡的谜团己解,虽亲情薄凉,但终是了一段因果。
身边有了忠仆,前路似乎也不再那般孤寂。
梦蝉、栖露几位绣坊姑娘在瑞州府游玩半日后,沈渡心满意足地登上马车,踏上返回临安府的路。
马车驶入临安府地界,周遭熟悉的景致让车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那几位同行的绣坊姑娘们更是活跃起来,隔着车窗指着外面说笑。
栖露后来来的,撩开车帘,笑着对沈渡说:“小姐,你这海棠坞这么大,顾大哥以后是住哪儿呀?可得挑间好屋子,不然可对不起他这一路辛苦驾车。”
梦蝉也掩嘴笑道:“正是呢!小姐如今可是咱们临安府数得着的‘地主’了,整个海棠坞都是您的产业,可得给顾大哥安排个敞亮地方!”
暖香性子更活泼些,打趣道:“顾大哥,快说说,你想住什么样的屋子?临水的?带小院的?还是楼上视野开阔的?尽管开口,咱们沈娘子肯定答应!”
顾山青在外驾车,他听不到车内姑娘们的玩笑,可由沈渡传达道,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连忙隔着车帘道:“沈娘子说笑了……顾某粗人一个,能有个遮风避雨之所便是天大的恩情,岂敢挑三拣四?娘子安排哪里,我便住哪里。”
沈渡闻言,微微侧首,声音透过车帘清晰地传出:“无妨,但说无妨。海棠坞空屋甚多,确需考量你的喜好。住得舒心,做事也安稳。”
顾山青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心中暖流涌动。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然后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开口道:“若…若真要说…顾某别无他求…只盼…光线能好些的便心满意足。”
这个答案似乎过于简单,让车内的绣娘们都愣了一下。
顾山青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过往的沧桑:“不怕娘子笑话,顾某这些年…桥洞下、破庙里、漏雨的柴房都住过……黑暗潮湿之处待得太久…就格外…格外贪恋那日头照进来的光亮暖和劲儿……”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几位绣娘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眼中流露出些许同情与了然。
沈渡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采光好…这个要求,很简单。”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般没有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肯定。
“海棠坞正好有一间房,朝南,有轩窗,日光充足。回头让王掌柜带你去看看,若合意,便定下吧。”
顾山青闻言,心头一热,赶紧应道:“欸!好!多谢沈娘子!顾某…顾某很喜欢!”对他而言,一扇能迎进阳光的住处,便是生活所能给予的最大温柔与希望了。
马车哒哒,载着众人驶向那片渐次清晰的楼阁群落,阳光洒在青瓦之上,泛起温暖的光泽。
沈渡便让绣女们先回去给王掌柜发了讯息,让他准备一份房契租赁文书给顾山青。
虽是主仆,但租住事宜需明晰,租金亦不可免。
她又给周书娴与两位嬷嬷传给许瑕口信,让她将海棠坞那间房扫荡扫荡,收拾出来租给顾山青。
沈渡安排完,又对暖香说:“我想吃许瑕姐包的馄饨,你记得带上这句话。”
“包在我们身上,哈哈!”
约莫小半天后,顾山青驾着马车驶离了瑞州地界,上了通往临安的官道。
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旁边的湖岸也是游人如织。多是些俊男俏女,仕子打扮的男人们身着质地上乘的长衫,手持折扇,三五成群,神采飞扬。
可就在他们转入一条通往临安府的岔路后,周遭竟陡然一静,方才还络绎不绝的车马游人仿佛瞬间消失了!
顾山青放缓了车速,警惕地西处张望:“奇怪…怎地什么都不见了?”
沈渡亦蹙眉看向窗外,宽阔的黄土道上,竟真只剩他们这一辆马车在行进。
顾山青不敢再变道,谨慎地控着缰绳。
忽然,前方淡淡白雾弥漫开来,迅速变得浓稠,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五十步。
“这季节怎会有如此大雾?”顾山青声音透出紧张。
沈渡却己感知到,有非自然的阴冷气息正在逼近——并非车马,而是…人形之物!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空灵却诡异的铃铛声穿透浓雾,自正前方传来。
沈渡凝眸望去——她的目力本就异于常人,此刻更能穿透迷雾,只见一个身形纤细、动作略显僵硬的“人”,正随着铃声,一步步从雾中走出,朝向马车而来!
顾山青尚看不清,但铃声与雾中隐约的身影己让他脊背发凉。
沈渡立刻运转流云笔,将一丝灵力汇聚于双目。
霎时间,眼前迷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幻象消散!
官道重现,周围车马喧哗依旧,哪有什么浓雾与孤影?
“凝神,目视前方,皆是幻象。”沈渡低喝,同时指尖轻弹,一缕清凉灵力渡入顾山青眼中。
顾山青只觉眼前一清,一辆骡车吆喝一声从他侧方超了过去,吓出他一身冷汗,赶忙勒紧缰绳控制住有些受惊的马匹。
后方也不满地吆喝着绕开。
“小、小姐…刚那是……”顾山青脸色发白,心有余悸。
“是障眼法,按你们能理解的来说,就是鬼打墙。”沈渡面沉如水,“先寻个稳妥处停车稍歇吧,我看这事不简单。”
顾山青依言,在下一处路口驶下官道,找了片空地停下。两人仔细检查了马车内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符箓或异物。
“非是车驾问题,”沈渡沉吟,“怕是冲我来的。”她虽初涉此道,也知来者不善。
“上车,继续赶路,多加小心。”沈渡吩咐道,心中己有计较。
重回马车,沈渡闭目凝神,意识沉入识海,召唤出那颗树。
因了结顾山青因果,树的虚影似乎又凝实了几分。
她回想起光阴签的种种玄妙,心念微动,尝试凝聚力量。
刹那间,淡淡光华流转,三枚看似普通、却蕴含奇异力量的素色奇签落入她掌心。
光芒隐去。
沈渡心中一痛——这消耗的可是她的寿元!
沈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痛,目光锐利地扫向车外。
这笔账,她记下了!
……
不远处,另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内,身着奇装异服、腕足皆套着银环的少女手中捏着一把灰烬,死死盯着沈渡的马车。
少女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秀颊玉莹,眉眼自生光彩,可惜目光并不是很纯善。
“哼!竟能破开我的‘迷魂瘴’!倒有几分本事!”她语气嫉恨,“可恶,枉我研究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就坚持这么点时间。”
“呸!就你那三脚猫的迷魂术,也敢称‘瘴’?”旁边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不屑嗤笑,“顶多算高级些的鬼打墙!稍有修为或心智坚定者便能勘破!你是不是忘了师父交代的任务?是教训,不是让你打草惊蛇!”
水从灵反手一巴掌拍在少年胳膊上:“你帮谁说话?是不是见她貌美就心软了?水元时我告诉你,完不成任务,师父怪罪下来,你也跑不了!”
水元时烦躁地格开她:“不可理喻!师父命我出手,你非要抢先!现在她有了防备,若此次失手,看师父如何治你!”
水从灵冷笑:“装什么正经?刚才她下车时,你眼睛都看直了!现在倒怪我?有本事你现在出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