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弦动杀机

水云时强忍怒意,不再与她争辩,事到如今,不得不管,只从一个乌木盒中取出一具仅有手掌大小、却雕刻得惟妙惟肖的木质人偶。
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点在人偶眉心,低声念咒,随即将其抛出车窗!
“去!”
人偶遇风即长,落地时竟化作一个与成人等高的草人,迅疾无声地扑向沈渡的马车!水从灵见状,眼中闪过恶毒光芒,阴恻恻一笑,也摊开手掌。
她掌心灰烬中,赫然也跃出一个仅寸许高的小木偶,只是木偶比起水云时的材质更加诡异。关节似骨非骨,还透着浓重黑气,穿跃车窗,悄无声息也追了上去。
水云时本来也只是希望给个下马威,杀杀对方的风气。
不料余光瞥见那血色小偶,顿时失了神色:“‘怨婴傀’?!水从灵你疯了?!你竟用未足月孕妇的尸骨炼傀?!你想杀了她?师父只说了让我们教训她而已!”
水从灵不语,只是狞笑:“怎么?心疼了?师父只说教训,可没说不能失手!怎么,怕你的小美人香消玉殒?”
他气得脸色铁青:“蠢货!动用此等伤天害理的禁术,若她修为高于你,或身怀克制邪祟的法宝,按玄门规矩,便可当场将你格杀勿论!”
水家马车内,水从灵指尖划过前空,其上附着的薄薄人形顿时活了过来,如吞吐着阴晦之气。
“想杀我?可没那么简单,她也得先从我这‘傀儡戏’水家手里活下来才行。”她冷哼,眉眼骄横,“哼,一个不知从哪习得些驱鬼小术的野路子,竟敢在临安地界撒野,真当我们‘牵丝阁’水家是纸糊的不成?”
“今日便让她毙命于此,看她还如何张狂!”水从灵认定诸多异事皆系沈渡驱策鬼物所为,全然未将对方放在眼中。那几个人形得她一掌催动,顿时裹挟着一股阴风,如一片薄刃般射向沈渡的马车。
水元时见她一意孤行,也懒得多劝。
横竖水从灵是家族钦定的继承人,纵使惹出祸事,惩戒亦不会太重。
他只需护住水从灵性命无虞即可。
在他想来,沈渡也未必有能耐伤到有家族秘术护持的水从灵。
长辈们早已探查过,不过是个略通驭鬼之术的女子,在这江南地界,论操弄鬼傀之术,谁能胜过他们“牵丝阁”水家?
马车正行于官道,沈渡忽觉一股阴冷气息急速迫近,天色仿佛也随之暗沉几分,周遭虽依旧是官道林木,并无幻象滋生,但那寒意却如实质。
“来了。”沈渡低语。
顾山青只觉脊背发凉,强自镇定道:“小姐,我稳着车。”
沈渡捏碎一枚金签,光华流转间。
一柄通体温润的玉弓浮现于她手中。
那弓造型古朴,十分古朴。
“弓?”沈渡微怔,她本欲求一件破邪之物,未想竟是一张弓。既如此,剩余两枚金签所化,当为箭矢无疑。敌踪未明,仅有两箭,局面被动。沈渡罕见地生出一丝焦躁,贝齿轻咬下唇,暗忖此番若能脱险,定要勤修不辍。
八九月的南方依旧闷热,吹进来的风,带上一股陈年木料腐朽与丝弦绷断的怪异气味。
下一瞬,数道肉眼难辨的纤细丝线破空而来,首缠马车轮轴与骏马四肢!
骏马惊嘶,车轮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吁——!”顾山青全力勒紧缰绳,控住受惊的马匹。
几乎同时,沈渡双手结印,灵力沛然涌出,如无形壁障般护住车驾,将那缠绕而来的诡异丝线撑开寸许,使其难以立刻切入。
顾山青额头见汗,却强行稳住声音:“小姐,马匹受制,车行受阻!”
沈渡扫一眼窗外,指尖轻弹,一层淡金微光笼罩车体,受惊的马匹竟奇异地稍稍平静下来。“可能控住?”
顾山青深吸一口气:“小姐放心,只要马不乱,车就不会翻!”既有沈渡灵力加持,他若再控不住车,岂非枉为御手?
沈渡又捏碎一块金签,道:“你好好驾车,不要乱动。”
“是!”顾山青应声。
沈渡足尖轻点,半身探出车外。
她刚现身,数道凌厉的丝线便如毒蛇般噬向她面门!
那些丝线在距她尺余之处,仿佛撞上无形坚壁,发出“铮铮”脆响,纷纷弹开。
沈渡眸中金光一闪,抓住间隙,运转流云笔,并指如剑,裹挟灵力疾点向丝线来源的一处虚空。
“破!”
凌厉指风刺出,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击中,发出一声闷响,一道由丝线勾勒出的人形踉跄跌出,随即又被更多丝线拉扯着隐去。
沈渡脑海中闪过一个名词:傀儡丝。
以特殊法门催动,能控物仿形,甚至束缚生灵。
难怪气息如此诡异!
她正欲再攻,就听一个娇叱声自后方马车传来:“贱婢!看你还能猖狂几时!木偶,吞了那残魄,给我撕了她!”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水家马车窜出,迅捷融入那片扭曲的丝线区域。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非人的尖啸响起,方才被沈渡击伤的模糊人形竟被那黑影撕扯、吞噬!
鬼儡相噬!
沈渡胃里一阵翻腾,立刻又是一指点出。
那黑影——一个看似木偶却行动如鬼魅的物事——异常灵活地扭身躲开。
沈渡连点三指,终有一指击中,木偶怪叫着在丝线上翻滚,随即像是锁定了目标,张牙舞爪地再次扑向沈渡。
沈渡感知到,这木偶戾气虽重,但核心灵力并不算强横,应是新炼不久。
她唇角冷勾,解下腰间一枚用作佩饰的玲珑玉,灌入灵力,扬手便掷向那木偶。
木偶扑势凶猛,沈渡速度亦不慢。
玉饰精准砸在木偶关节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偶一条手臂顿时耷拉下来,周身缠绕的黑气也溃散近半。
木偶发出委屈又愤怒的吱嘎声,扭头望向水家马车方向。沈渡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穿透空间,首首落在后方马车内的两人身上。
水从灵与水元时顿时大惊:“她竟能堪破虚妄,直视我们?”
“这不可能!”水从灵激动自语,死死瞪视沈渡。
水元时顿觉不妙,急拉水从灵:“别管那木偶了!快走!情报有误!她绝非简单驭鬼,其身怀灵力或是持有重宝!”
水从灵眼中妒火熊熊:“灵力?重宝?这末法时代,凭什么她能有?我却没有?!”
“哼!就算有又如何?她年岁尚不及我,修为能强到哪去?”
“前面就是官道岔口,入了城看她还能奈我何!今日必是她死!”
水从灵狠盯着那在空中吱嘎乱叫的木偶,右手五指猛地一抓一握。
那木偶立刻抱住头颅发出尖锐嘶鸣,周身黑气再次暴涨,不顾一切地疯狂冲向沈渡。
沈渡冷眼旁观,指间灵力再聚。
然而那木偶竟一口咬向沈渡弹出的灵力,顺着灵力的轨迹疾爬而来!
沈渡眸光一凛,骤然撤回灵力,木偶收势不及,尖叫着被惯性甩向沈渡。
沈渡出手很快,一把扼住木偶的脖颈,杀意凛然地看向方家马车。
水从灵失声尖叫:“怎么可能?!她是活人,怎能徒手擒拿灵儡?!”
水元时知不能再犹豫,急令车夫:“快!驱车!放弃任务,立刻离开!”
水从灵却反手给了水元时一耳光,神态癫狂:“你敢!不许走!今日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你不是还藏着一具‘黑檀儡’?拿出来!那儡实力强横,定能杀了这贱人!”
水元时怒极:“你疯了?!那是我温养十年的保命之物!岂能折损于此?!”
“况且你看不出吗?我们绝非其敌!你非要彻底激怒她,自寻死路不成?!”
水从灵眼神毒怨:“临安也是我水家地盘!若今日我败于她手,让她成了名,我水家颜面何存?我水从灵日后如何立足?”
“水元时!这天骄之名,一个就够了!为了我,为了方家,她必须死!”
水元时目眦欲裂,心中暗骂疯子,却也知道若任沈渡这般成长,术法界恐再无水家立锥之地。只得咬牙,将一枚乌黑的木偶掷出车窗。一道黑影迎风便长,化作一具近乎等人高、关节咔哒作响的黑檀色木偶,带着浓重煞气与刺鼻漆味,扑向沈渡。
沈渡反手将擒住的木偶掷向对方。那黑檀儡利爪一探,便将那小木偶抓住,塞入口中,“咔嚓”嚼碎!随即,更猛烈的煞气如乌云压顶般袭向沈渡。
水从灵的尖叫声仍在持续:“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沈渡感受着那迫人煞气,呼吸微沉,却毫不慌乱,举起了那柄玉弓,将一枚“金签”所化的箭矢自动搭于弦上。
嗖!
箭出如流星,根本无需瞄准。
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那黑檀儡周身煞气瞬间溃散,发出一声凄厉哀嚎,当空解体,化作无数碎片与黑烟飘散。
同时,无形丝线的阻滞感也骤然消失。
官道上,手持玉弓的少女身影,清晰地映入后方偶尔经过的路人眼中。
沈渡转眸,望向方家马车里那两张写满惊骇与怨毒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对方底牌尽出,杀意已决,那便……无需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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