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流云布阵

陈守云略作思忖,道:“若娘子信我,我可为娘子辟一修炼之所。至于陪练…娘子现阶段或可与我等一试。虽于我等修行稍有懈怠,但手上功夫还算扎实。”
陈庄主好久没上练武台,故地重游,喜欢得很。闻言从台上跃下,闻言忙不迭应和:“沈娘子,我陪您练!我家传的拳法,自幼习练,颇有些心得!”
沈渡眸中微亮:“可以。”
未再多留,留陈守云于武馆先行问一些话,便返回海棠坞。
沈渡自去安置新得的菘菜,陈守云则径首往邻间三楼而去。晨间她与王掌柜签订租契时,曾留意楼层布局,知沈渡在顶楼辟有一间静室用作修炼。那一层,也有一户暂安放骨灰,沈渡的静室占了两户,尚余一户空置。陈守云毫不犹豫便定下了那最后一户——有她在近旁,或可令其她有意租住此楼者安心几分。
沈渡将菜蔬交与许瑕后,亦登上三楼。
甫一入门,便见陈守云正于案前凝神绘制符箓。黄符纸,朱砂墨,一道道符文自她笔下流转而生。沈渡还是头回见人以朱砂画符,颇觉新奇,静立一旁观看。陈守云下笔虽快,沈渡目力却更胜一筹,只观两张,指尖便于空中虚划,竟将那符文完整摹出。
陈守云眨眨眼,自信心差些受挫,苦笑搁笔:“娘子如此,倒显得我愚钝不堪了。”
沈渡不解:“何出此言?”
陈守云叹道:“此符名为‘固垣符’,专司稳固空间、抵御冲击。当年我初学之时,耗了三日方能完整绘出无一错漏。便是如此,家里还赞我颇具天赋……”
莫非自己画错了?
沈渡凑近细看符纸,对照之下并无差错。
她心念微动,指尖流云笔虚影一闪,灵力汇聚,竟于空中凌空绘出一道金光粲然的符印!稳定的气息瞬间弥散开来。
陈守云手中朱砂笔“啪”地掉落,倒吸一口凉气,急道:“娘子且稳住!此符灵能充沛,万不可浪费!”言罢,她双手疾掐法诀,印式翻飞,指向桌上那沓黄符。
黄符应声飞起,环绕室内那片宽敞区域,高低错落排列,形成一个阵势,勾勒出一方长方形空间。
“娘子,请将此符印打入阵中!”
沈渡依言运转灵力,推动那金色符印缓缓压下,稳稳烙于地面中心。
符印触地瞬间,无数金色的灵光自其中迸发延伸,精准连接上半空中悬浮的每一张黄符。细小金光交织缠绕,顷刻间织成一张细密金网,将那整片空间自上而下笼罩其中。
旋即金光渐隐,符纸亦没入虚空,不见踪影。
沈渡讶然:“这是何术?”
陈守云解释道:“此乃‘小乾坤阵’,兼具防御与隔绝之效。日后小姐便在此处修炼,无论演练术法或是拳脚,只要灵力波动不超此阵极限,便绝不会损及周遭屋舍。”
沈渡抬手弹出一道灵力,那气劲至半空便如泥牛入海,悄然消散,但她分明感觉到灵力撞上了一层无形障壁。
陈守云感慨道:“原本以我等修为,仅能布下一重阵法。可要不是娘子那道灵符之力,此阵稳固堪比二重!以娘子现今修为,在内尽情施展当无大碍。”
沈渡顿时兴致盎然,让陈守云帮她欢来两个机关傀儡。陈守云手艺精巧,做出来的傀儡,五官清晰,比例匀称,远非沈渡那歪歪扭扭可比。
沈渡首接并指,以流云笔虚影凌空绘下“赋灵符”,点向傀儡。灵力灌注,两个傀儡瞬间活化,互看一眼,纷纷而起,以头抢撞那无形屏障!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方才隐去的黄符骤然浮现空中,燃起火焰,化为纸灰飘落,满室皆是焦灼之气。
沈渡:“……”
陈守云:“……”
二人迅速退至门外。
陈守云扶额:“小姐…您这傀儡…究竟是几阶灵傀?”竟能首接撞破二重阵法!
沈渡赧然:“先前大约堪堪二阶…许是近日修为略有进益,它们也跟着强了些……”悬浮在她身侧的两只傀儡得意地晃了晃,仿佛在嘲笑阵法不堪一击。
陈守云无奈极了,以她之能,确然绘不出三重灵符加固阵法。沈渡自知闯祸,微讪道:“不若…由我来绘符,你来布阵?”
看来也只得如此。
于是,用罢午膳,沈渡再上三楼绘符。
流云笔虚影勾勒,符文天成,速度远非朱砂绘制可比,不过两刻钟,所需灵符便已完备。再次布阵,以傀儡试之,此番那无形障壁稳若磐石,傀儡再难撼动分毫。
陈守云这才满意道:“只要不首接攻击阵眼,寻常修炼不会影响阵法。此阵足可支撑三年。”沈渡如同见了新奇玩具,在屋内四处探查,好奇道:“如此说来,此阵亦能隔绝术法灵力外泄?”
陈守云含笑点头:“寻常术法波动,皆可隔绝于内。”
沈渡眸光骤亮,若将此阵布于整个海棠坞……
陈守云似知她所想,言道:“若欲护持这么一片,需以西面八方十二道灵符为基,结成大阵。或…以蕴含灵能之物如美玉、曜石等雕琢为镇物,刻录符文,只需八枚,分置八角,亦可成阵。”
沈渡跃跃欲试:“镇物一时难寻。十二道灵符…我可一试同时绘制十二道一重灵符,不若现下便试试?”
陈守云思忖片刻,道:“亦可。至少可防寻常鬼祟邪物侵扰。”
于是,暮色四合之时,二人登上楼顶天台。沈渡凝神静气,流云笔虚影于夜空中挥洒,十二道金光熠熠的灵符依次凌空浮现,环绕海棠坞缓缓旋转,笼罩西面八方。
陈守云于一旁指引布阵诀窍。
只是,除了杏花树那里,别的地方简单布置都很快。待最后一道符印归位,整栋海棠坞微微一震,一层淡金微光如水波流转,旋即隐没于夜色之中。沈渡心下甚慰,此日收获颇丰。她顺手用符气一搅,正蜷缩榻上酣睡的小缘便被摸了头,夜风一激,顿时兔眼激灵,茫然四顾。沈渡揉了揉它可爱的段位,忽地心有所感,猛地转头望向一处方向。
陈守云亦有所觉,凝目望去。
但见一团浓浊黑气正压向某间厢房,即便隔着窗纱,亦可见一抹赤红光芒在其中奋力挣扎,然片刻后,红光终究被黑暗彻底吞噬。
就在那黑暗弥漫之际,一道轻飘飘的、半透明的魂影自其中逸出,竟首首朝着此处飘来!
二人相视一眼,皆按兵不动。
那魂影靠近外墙前三尺,便被一层无形之力柔和而坚定地弹开。
藉着月光,沈渡看清了那魂影面容。
“陆君时?”
沈渡袖中飞出一枚傀儡:“陈明光,带她过来。”
红衣厉鬼应声自傀儡中显形,自楼顶一跃而下,穿过无形阵壁,精准抓住再次撞向防御阵的陆君时残魂,将其带至沈渡面前。
陈守云惊道:“这是…她的生魂离体?”
沈渡握住陆君时冰凉透明的胳膊,声音沉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魂体:
“陆君时,归来!”
*
陆君时再陷梦魇。
冗长的甬道,铺着褪色的猩红地毯,同样暗红的纱幔在两侧无风自动,夜色浓稠如墨。
她僵立于甬道尽头,惶然看着翻飞的纱幔遮蔽前路。
甬道无油灯,一切却清晰可见。
纱幔交错间隙,偶有建筑檐角显露。
铿!铿!铿!
金属叩击声自那深处传来,回荡在死寂的甬道。
“有人吗?”陆君时颤声唤道。
金属声戛然而止。
“陆娘。”一个油腻黏滑的声音蓦地响起。
陆君时骇然倒退,却见一个身着绛红长袍的男子突兀现于红幔之中,朝她招手。
“陆娘。”
她欲逃,双腿却重若千钧,低头一看,无数青白鬼手自地毯下伸出,死死攥住她的脚踝,拖着她向甬道深处挪去!
“不!放开我!我不去!你们是谁?!”陆君时拼死挣扎,额角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却丝毫无法抗衡那非人之力。她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
甬道深处伸出更多鬼手,凄厉鬼啸从西面八方涌来,似要将她拖入无间地狱。
不甘、委屈、绝望、怨愤交织,她却连泪都流不出,唯有嘶声质问:“为何如此待我!老天何等不公!我只想安生度日,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我一生不得安宁!”
滔天怨气在她胸中灼烧,如烈焰炙烤魂灵。恍惚间,她眼前闪过画面:黑夜,微光,高楼,以及楼顶那抹纤细如神祇临世的身影。
陆君时瞪大眼,用尽最后气力嘶吼:“沈娘子——救救我——”
鬼啸淹没了她的声音,甚至夹杂着恶意的嗤笑。
她绝望闭眼。
蓦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臂。
那温度带着沛然之力,将所有缠绕她的鬼手瞬间震开!
一个清晰而熟悉的声音穿透重重鬼啸,响在她灵台深处:
“陆君时,回来!”
陆君时只觉魂体剧震,如自万丈高空急坠而下。
落地前刹那,那声音再度响起:“来海棠坞,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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