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梨园(1)

她循着记忆来到陆家祖坟附近的一处小院,这里住着陆家一位旁支老仆,知晓许多阴私。方才那些事,便是她多年前无意从这位老仆醉话中听闻。
院内,陆父竟不知何时跑了回来,状若疯癫,举着火把要烧毁这藏匿陆家丑闻的院落!
“没了…都没了…烧干净了………”他喃喃自语,看到陆君时,更是狂性大发:“贱人!都怪你!”火把首挥过来。陆君时迅速避开。
混乱中,陆父脚下一滑,火把点燃自身衣衫,他惨叫着滚倒在地,很快没了声息。
远处,陆母听闻动静赶来,见此惨状,尖叫一声,瘫软在地,从此神智昏聵。
陆君时静静看着这一切。“你们视我如草芥,用之即弃。”
“如今,一死一疯。”
“我们两不相欠。”她决然转身,不再回顾。
沈渡与陈守云立于村外高坡,看着两家人的惨状。
陈守云问:“娘子,那无终来的邪师…”
无终一族,据陈守云说世间少见。
若是全盛之期的他,沈渡也不一定能打过。
沈渡道:“他未直接对我出手,与他有因果的是赵姨娘与陆君时。她们既未寻他,我便不动他。”她的光阴签,只应心愿。
至于使用者如何抉择,她不予干预。
待她们走至路口,身后空间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人声嘈杂:“走水了!陆家走水了!快救人啊!”
只见那家院落火光冲天,与方才那死寂鬼域判若两界。
唯有那冲天的火光,证明着一切并非幻梦。
*
沈渡自静室调息完毕,正欲往三楼研习新得的符箓,恰见许瑕挎着浆洗好的衣物篮子归来。
“娘子要出去?”许瑕比了一下。
沈渡微微颔首:“去练功房。”
昭昭自她身侧跑过,一缕极淡却异常熟悉的阴晦秽气随之飘来。
沈渡脚步倏停:“许瑕姐。”
许瑕回身:“小姐,有何吩咐?”
沈渡眸光微凝,仔细打量昭昭:“你和昭昭归来途中,可曾遇见什么异常之人?”
“异常?”
许瑕怔了一下,昭昭跑了回来,“姐姐,是说那个撞了我一下的小姐姐吗?”昭昭话未说完,便掩口打了个喷嚏,揉着发酸的眼角嘀咕,“这天儿也不冷,昭昭不会在这个时候得了风寒吧,怎么感觉好累啊……”
沈渡目光落于她与许瑕胸前膻中穴附近——那里正有一团不易察觉的黑气悄然扩散:“许瑕姐,昭昭,暂且忍耐,你们身上沾染了秽物。”
许瑕一惊:“秽物?什么秽物?”
沈渡并指如剑,虚点向许瑕与昭昭心口——正是白日被撞之处。一丝精纯灵力透指而出,精准裹住那缕黑气,将其缓缓牵引而出,悬浮于指尖。
那黑气如活物般扭动挣扎,散发出森寒阴腐之意。
昭昭与她顿觉方才那股莫名的酸软无力之感骤然消退,许瑕惊疑不定:“我这是……”
昭昭眨了下眼:“好轻松啊!谢谢沈姐姐!”
蹲在不远处的小珠对着那缕黑气龇牙咧嘴,发出低沉威吓的呜呜声。
沈渡以自身灵力为笼,禁锢着那缕黑气,递至许瑕眼前:“是此物在作祟。”
许瑕只见金光缭绕中,一团浓墨般的黑气森然翻涌,透出刺骨的冰寒。
“这…这是何物?”
她虽心中紧张,却因沈渡在侧而稍安。
沈渡摇首:“暂未知其根源。”
许瑕回想了一下:“撞我的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好像与你差不多,那双眼睛出奇的好看,眉间有颗特别的朱砂痣,当时只觉得她身上僵冷得很,不像活人,骇了我一跳!”
沈渡心念微动,召出陈明光:“可识得此物?”
程明光现身,一见那黑气便讶然道:“尸秽之气?小姐从何处得来?此乃深埋墓冢、久蕴尸身之内的阴毒煞气,活人沾染,轻则病倒,重则损及元气!一个小姑娘身上怎会有如此浓重的尸秽?”
许瑕只觉颈后寒毛倒竖,速度比划:“我遇见的莫非真是个……可那姑娘瞧着与生人无异啊!”
沈渡蓦然惊觉:那姑娘,或许是冲着她来的。
“瑕姐,在何处遇见她?”
许瑕忙指明了方位。
沈渡见距离海棠坞不算太远,当即决意:“我且去寻一番,碰碰机缘。”
她刚一走,小珠三下五除二就上了肩头。
沈渡将它递给闻讯过来的周书娴暂管。
岂料小珠刚落地,便又灵巧地窜回她肩头,委屈地呜咽着,不肯离去。
沈渡无奈,轻抚其背:“罢了,便带你同去,但需听话,莫要胡乱跑动。”
小珠立刻舔了舔爪子,眯起眼乖顺应了一声:“呜~”
沈渡交代了一声,便去马厩牵了匹温顺的小马,驾着车依着许瑕所指方向而去。
小珠稳稳蹲踞肩头,夜风吹拂得它毛发乱舞,它却眯眼享受,姿态颇为闲适有趣。
至那坊巷,沈渡策马缓行,遍寻周遭几条胡同,直至坐骑显出疲态,遂下马步行。
然天色渐暗,灯火阑珊,仍一无所获。
沈渡轻叹,或许机缘未至。
“呜~”小珠瘫软在她怀里,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沈渡失笑,将它抱起:“可是饿了?怪我疏忽,稍后寻家食肆,烤些肉食与你赔罪。”
小珠虚弱地应和了一声。
她抱着貂儿,替它拭去鼻尖沾染的灰尘。
信步向坊间夜市行去。
一人一貂,偶尔低语,虽大多是沈渡自言自语,倒也温馨。
月色下,少女身着素白衣裙,外罩淡蓝比甲,青丝半绾,怀抱玄色灵貂,浅笑低语,引得偶有路人侧目。
行近夜市入口,柏云醒最先注意到她。那月下恬静灵动的风姿,竟令他心弦微动。其弟柏南和见状,面露鄙夷:“大哥,不是吧?这等小地方出来的女子你也瞧得上?听闻自那个叫沈什么的女子在临安闯出名声后,此地的女子个个彪悍得很,你可别一不小心招惹上个母夜叉!”
沈渡恰闻己名,转眸望去,清冷目光正对上柏云醒来不及收回的、略带慌乱的眼神。
柏云醒呼吸一窒,脑中瞬间空白,急忙瞪向柏南和:“休得胡言!”
柏南和亦觉失言,心下烦躁。
他二人正等待画师根据他们描述绘制人像,一时不便离去。沈渡目光却被那画案上的画作吸引——其上所绘,眉间朱砂,眼神微眯,正是她苦寻未果的那名姑娘!她走近蹲下,细观画作,问那画师:“老先生,此画所绘何人?”
画师指了指柏氏兄弟:“依这二位客官所述绘制,我并不认得。”
沈渡这才抬眸看向兄弟二人,目光中带上审视与警惕:“二位在寻她?”
柏云醒见她神色,以为她认得,忙道:“正是,有些紧要事需寻她问询。姑娘可识得?”他悄然探查,未从沈渡身上察觉明显灵力波动,只当她是寻常百姓。
沈渡心中疑窦更甚:此二人明显身负修为,如此急切寻找那身缠尸秽的姑娘,莫非意图不轨?柏云醒取出腰间一枚镌刻着特殊符文的令牌示意:“姑娘莫怕,我等乃……官府之人,寻她只为问话。”令牌上“巡查”二字隐约可见。
沈渡瞥见令牌暗纹,心下了然:是官家玄门之人。她眼神澄澈,语气真诚道:“不识得。”即便认识,此刻也不会告知。
柏云醒自是不信,正欲再问,却见沈渡对着画作多看了一眼,随即起身便要走。
柏南和顿时怒起:“你分明认得!为何隐瞒?站住!”言罢竟欺身而上,伸手欲抓沈渡肩膀。
柏云醒未及阻拦,只见沈渡肩头假寐的小珠猛然睁眼,异瞳闪过厉色,闪电般一爪挠在柏南和手背!
“嗷呜!”
“嘶!小畜生!”柏南和吃痛缩手,见手背已现血痕,怒从心起,挥掌便欲击向小珠。
沈渡骤然回身,裙摆微扬,一记耳光已清脆利落地落在柏南和脸上。
她面沉如水,声冷如冰:“再动它,便不止一掌。”
“你敢打我?!”柏南和何曾受过此等羞辱,暴怒之下便要扑上,却被柏云醒死死拦住:“够了!是你先动手冒犯!”
“这小畜生岂能与我相比?”
“于她而言,便是至亲伙伴!你再无理取闹,我便立刻传讯祖父,禀明此事!”
兄弟二人争执间,沈渡早已抱着貂儿,身影翩然远去,融入坊间人流之中。
她寻了处干净食摊,细心喂饱了抗议不休的小珠,方才打开陈守云方才传来的讯息——那身缠尸气的姑娘,竟藏身于一所废弃多年的书院之中。
沈渡依着陈守云所述地址,寻至那所废弃书院之外。只见院墙高耸,大门紧锁,她只得寻了一处略微低矮的墙头,颇费了些力气才携貂儿翻入院内。
她刚落脚,便听得院落深处传来灵力碰撞的嗡鸣与厉声呵斥。
透过月门,她看见周书娴正勉力护着一名面色苍白、浑身散发微弱尸气的少女,且与柏氏兄弟缠斗。周书娴鬼体明暗不定,显然已受创,却仍死死支撑。
“呜。”小珠率先冲了上去。
陈明光奉沈渡先前指令,化为一团红雾疾驰而至,猛地撞开正欲施重手的柏云醒。陈守云亦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黑巾蒙面赶至,厉声呵斥:“何方狂徒,敢在临安地界放肆!速速退去!”
柏云醒被撞得气血翻涌,惊疑不定地看向陈守云及那团红雾:“阁下竟与尸鬼为伍?莫非是那沈渡麾下?果然邪异!”
兄弟二人交换一个眼色,佯装后退,却在下一刻骤然暴起,扑向一旁看似因术法反噬而昏厥不动的周书娴!
小珠骇然脱体,惊叫一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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