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李代桃僵1

沈渡安睡至神清气爽,方回到现实家中,恰是卯时初。
悠然起身,梳洗罢,便听得江嬷嬷唤用早膳的声音。
沈渡迅速收拾停当,应道:“来啦。”
换好学子服,快步走出房间。
周书娴笑眯眯地为沈渡盛好一碗粥。
沈渡瞥见粥内色泽,心下明了。
言嬷嬷笑呵呵道:“小姐,快用吧,灶上还温着许多呢。”
昨夜海棠坞众人“失踪”之事,既有姜静仪解释,便也揭过。今日风平浪静。
沈渡用罢早膳,与岑沨、姜静仪一同前往书院。
行至海棠坞门口,沈渡悄声问担任门卫的周书娴:“书娴啊,为何总食坚果?连上今日这顿,我已连食不少顿了。”
周书娴一脸深沉:“小姐,当年我画画时,连食好几年了,总得让你体会一下。”
故而前日见言嬷嬷扛回那一大袋山珍时,周书娴是心惊肉跳的。被山珍支配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沈渡掩口,满眼震惊。
周书娴沉痛颔首,表示,确是如此。
……
三人抵达书院时,恰是辰时,正是学子入院之时。
开始陆续起身收拾。
沈渡一行刚踏入书院大门,便见一脸惶急的柳絮儿迎了上来。她眼下乌青浓重,显是一夜未眠。见到沈渡,如同见了救星。
“沈同窗,你们可算来了!”
沈渡以为她又生变故,温声问:“怎么了?”
柳絮儿一把抱住沈渡胳膊,连连摇头:“无事无事,只是……只是仍心有余悸。”
“你不知,我昨夜彻夜未敢合眼,生怕有人潜入房中加害于我。”
“我传讯父亲,他言今日便会与母亲一同带人前来,定要查清是何人欲取我性命。”
“你说,待他们到了,我是否便安全了?”
说着,眼泪便滚落下来。
玄异之事,父母那般凡人又能如何?
她心知肚明。
昨夜数次,她皆在生死边缘挣扎。
若非恰与沈渡同斋,只怕早殒命于那暗巷之中。
然沈渡不可能永护其身,父母便是她日后唯一的指望了。
沈渡一时不知如何宽慰。
柳絮儿死劫未过,有人来袭并非不可能。
见她如此惊惧,沈渡不忍再言,恐其当场晕厥。只得再次提醒:
“切记随身携带我予你之物,牢记我之言。”
柳絮儿连连点头:“带着呢!我用系于颈间了!你的话我都铭记于心!”
沈渡颔首,如此应无大碍。
一行人结伴往清和阁行去,身旁同行的学子渐稀。环境愈僻静,柳絮儿便愈惊惶,紧紧抓着沈渡胳膊,力道之大,令沈渡颇感不适。然观其神思恍惚,恐非寻常言语可安抚。
近辰时三刻,斋中学子几已经到齐。最后到来者,自是本地士绅之女容时清。
她一入斋室,便将书箧往案上一放,冲到平日交好的柳絮儿身旁,迫不及待地分享见闻。
“絮儿!你可知我方才入院时见着了谁?”
“是汤月!”
“天爷!若非她自报家门,任谁也认不出她了!”
柳絮儿追问:“此言何意?她怎生了?”
容时清激动地以手虚掩已经面:“她……她竟似换了张面皮!整张脸缠满素帛,只露双眼,瞧着骇人极了!”
“即便如此,她仍来书院了。”
“你说她是不是……疯魔了?”
周围同窗亦围拢过来,他们来得早,未曾得见汤月。
“她既面容有损,为何不去寻医问药,反来书院?”
“总不至于是勤学至此吧?”
自然不是。
首至第一堂课毕,他们方知缘由。有乙字斋的学子带来了最新消息:
汤月,竟行“易皮之术”!
在那面容受损的当日,她便寻人施行了这等诡谲之术!
知晓内情的沈渡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本该命绝之人未死,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改头换面?
柳絮儿尚不知害她之人就是汤月,与容时清交谈时,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兴奋。
第二节课时,阮先生来寻柳絮儿,告知她父母已至。
柳絮儿喜极而泣,匆匆跟着先生离去。
沈渡指尖轻叩书页,原本布满墨字的纸张悄然泛起微光,化为一面水镜。
镜中景象流转——
柳絮儿步履匆匆,竟比阮先生更早一步抵达值房,推门便见双亲身影。
“爹!娘!”她鼻尖一酸,泪珠滚落,“女儿险些……险些就再见不到你们了。”
女儿一哭,柳樊夫妇心都要碎了,连忙搂住女儿柔声安慰,细问缘由。
阮先生体贴地未进房内,反手轻轻掩上房门。此处隔音甚好,不虑旁人窃听。
柳絮儿早憋了满腹惊惧,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将这段离奇而绝望的经历尽数倾吐。仿佛知道的人越多,便越能驱散那如影随形的厄运。
她从近日频频倒霉说起,首至河边遇险。关于沈渡身份,她只含糊提及得遇“高人”相助,隐去名姓。
沈渡既未表明身份,自有其考量,她岂会多言。
柳家夫妇听得什么“掌天印”,什么“必死无疑”,脸色霎时惨白。
原以为只是寻常劫案,不想竟牵扯玄异之事。
两人当即决断,必须让女儿离开此地。纵使要继续学业,也须在他们眼皮底下,即便延请西席家教亦无不可。
性命攸关,柳絮儿自无异议。
一家三口旋即寻到阮先生,只道柳絮儿遭遇绑架,幸得贵人相助脱险,日后不便在此就读。阮先生虽表遗憾,却未强留——她亦后怕不已,若昨夜真个出事,书院如何担待?
柳絮儿回到学斋与沈渡等人依依话别。
同窗们皆有不舍,斋中本就不足十人,如今又少一个。其父母亲至,必是出了大事,众人亦不多问。
柳絮儿临去前,深深望了沈渡一眼。
沈渡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一家三口回到柳絮儿租赁的小院,着手收拾行装。
此去恐不再回,能带走的细软皆需整理。柳樊带了不少仆从与护卫,众人一同动手,不到一个时辰,紧要之物便已打包装车。
余下琐碎交由仆役慢慢打理,他们决意即刻启程,返回叙州。
首到坐上归家的马车,柳絮儿方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心神稍得舒缓。
陈婧察觉女儿异样,将她揽入怀中,心疼地轻拍其背。
“乖囡,莫怕了,就五个时辰路程,很快便到家了。”
“只要回到家,便什么都不用怕了。”
说罢,她嗔怪地拍了丈夫一下。
“我早说不让女儿离家这般远,上什么劳什子的好书院,你偏不听!”
“还总忧心她日后怎么办,怎么我家里有钱有粮的,还养不了她?”
“如今可好?幸得孩子无恙,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同你拼命!”
柳樊连声道歉:“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唉,我也是盼着她多学些,日后好继承家业不是?”
“谁曾想此地竟是龙潭虎穴!”
“昨夜接到书信,我便立时查了,才知这临安府……唉,命案频仍,动辄便是满门罹难!”柳樊悔不当初。明明当初打探书院时,风评甚佳。
无论如何,是绝不能留于此地了。
一车被前后两辆护卫车驾拱卫其中,若真有人再欲行不轨,也需掂量三分。
车队驶离巷陌,行至书院所在长街。
此刻正值午膳时分,书院门口学子云集。
那些学子聚在一处,望向某点,面上皆带着惊疑之色。
柳家车驾经过,此等情形自然引得他们侧目。
柳絮儿下意识循着众人目光望去,竟看到一张令她惊愕的面容。
“汤月?”她失声低呼。
陈婧连忙抱住她:“絮儿,怎么了?”
柳絮儿连连摇头,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她怎会在此?她不是去……不是去医治面容了么?难道,她已归来?”
可这更说不通!
陈婧忧心忡忡地望着女儿。
柳絮儿强自镇定道:“无事,母亲,许是女儿眼花了。”
或许是传言有误。不过,这些皆与她无关了,她即将离开此地。
马车驶过青麓书院,绕行外城,朝着官道岔口而去。
临安府城不算大,非年非节之时,这片区域行人本就稀疏。自城垣至官道间,有一段坦途,两侧田野开阔。时值冬月,百草凋敝,风过处,枯枝败叶簌簌作响。
不知何故,这条正午时分本该有车马往来的道路上,此刻竟空旷无人。
驾车的车夫越走心头越是不安,频频查看四周。
柳樊注意到他的异样:“何事不妥?”
车夫迟疑道:“东家,小的总觉得不对劲。从临安往叙州这条官道,往日也走过几回,虽非熙攘,却也绝不至青天白日不见半个人影。”
“咱们……莫不是走岔了道?”
柳樊忙撩帘查看,眉头紧锁。
“可我看,并未错啊。”
柳絮儿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昨日沈渡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她的死劫,尚未过去。
她双唇微颤,手心沁出冷汗。昨夜那濒死的恐惧,再次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如同离水之鱼,惊恐地抱住陈婧。
“娘……是他们,他们来杀我了……我逃不掉的,我一定会死……娘……”
陈婧骇了一跳,忙将女儿紧紧搂住,心乱如麻。
“怎么回事?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乖囡别怕,爹娘都在这里,带了这许多护卫,定能护你周全!”
见方才尚算平静的女儿此刻抖如筛糠,夫妻二人心痛如绞。
便在此时,车队前方官道之上,蓦然出现一颗滚石!
滚石直冲着车队撞来!
眼看相距不足十丈,竟毫无减速之势!
车内惊呼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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