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所欲为。
何等快意!
可为何……她都如此“强大”了,这些人看她时,眼中依旧只有憎恶与恐惧,而非她所期盼的敬畏?
汤月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抹她自以为“温柔娴静”的笑意——那嘴角扬起的弧度,刻意模仿着记忆中沈渡那清冷疏离的模样。
看得柳絮儿一阵恶寒。
“将他们带到隔壁去,”汤月红唇轻启,语调森然,“让他们好好‘观赏’接下来的一幕。”她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扭曲的光,“我期待看到……你们脸上露出我想要的‘表情’。”
若她的“强大”不足以赢得敬畏,那便让最深的恐惧来填满这些人的眼眸吧!
……
一座废弃染坊之外,残破的瞭望台小屋内。
沈渡静坐于一张擦拭干净的旧椅上,垂眸凝神,“看”着远处柳絮儿那边的景象。她清澈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困惑。这般扭曲的心性,实非常理可度。
陈守云悄然攀上,推门低声道:“娘子,裴捕头那边已处置妥当。上午为汤月施行‘画皮’邪术的那伙人,也尽数擒获,押送府衙。”
“汤月身边,应尚有残余党羽。裴捕头请您务必小心。”
“此事……恐也将您算计在内。您若此刻插手,他们极易知晓是您所为。”
“您屡次坏其好事,彼辈怕是恨您入骨。”
沈渡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虚无处。
“知道了。”
她“看”得清楚,汤月那身别扭模仿她的素白衣裙,以及那疯狂眼神下隐藏的、欲取而代之的野心。此番,不止是杀人泄愤,更是要……李代桃僵,窃取她人身份气运。
柳絮儿身上的迷药劲力渐渐过去,父母被推搡进来时,她已能勉强倚墙站立。
柳樊与陈婧连忙上前搀扶,一家三口紧紧依偎,在这绝境中汲取着彼此微薄的暖意。
汤月冷眼看着,并不阻拦,反而饶有兴致。
她挥了挥手,三名彪形大汉便上前,将柳家三口粗暴地拖出房间,在幽暗的长廊中行了一段,最终推入另一间更为阴冷的屋子。
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药草与某种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
柳絮儿一眼便对上了陈列架上,一个硕大琉璃瓶中人头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顿时毛骨悚然,周身汗毛倒竖,惊叫卡在喉间,化作一声短促的抽气,连连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墙壁。
柳樊与陈婧慌忙扶住几近瘫软的女儿,顺着她惊恐欲绝的目光望去,亦是魂飞魄散。
只见进门右手边,一排木架上密密摆放着许多半人高的琉璃罐与陶瓮。而最靠门处的一个白瓷宽口瓶中,竟以某种药水浸泡供养着一颗面容栩栩如生的人头!那头颅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痛苦与惊骇之中。
柳絮儿猛地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浑身颤抖不已——那人头,她认得!是月前书院中忽然“休学归家”的同斋李姓学子!
汤月似乎极为欣赏她这般情状,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光芒。
“早露出这般表情,又何须吃那些苦头?”她缓步上前,声音带着诡异的轻柔,“我真是……太喜欢你们这般模样了。”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瓶壁,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平日里意气风发、眼高于顶的人,在此处绝望哀嚎,期盼救赎的模样,实在深得我心。”
“那总会让我想起,昔日被你们无视、被你们在背后嗤笑时的自已。那时……我也在等我的救赎啊。”
“可惜,没有等到。”
“原以为汪峥霖会是……结果,他也与你们一般无二,只看重皮囊家世。”
“容貌、才学、家世、人缘……皆是你们的倚仗。你们倚仗这些,在书院中如鱼得水,结党成群,孤立不喜之人。”
“确实,在书院里,我奈何不得你们。”
她行至柳絮儿面前,染着暗红污迹的指甲几乎要抠进其脸颊上尚未结痂的伤口,似要将心底所有积郁的阴鸷尽数倾泻而出。
“可在此地,你们那些倚仗,毫无用处!”
“你们能祈求的,唯有我……的‘恩赐’……嘿嘿……”
柳絮儿猛地拍开她的手,眼中惊惧渐退,转为崩溃的愤怒:“你可是失心疯了?有病便去寻医问药!凭什么在此害人?就凭你那些无端猜忌,便要杀人?”
“汤月,你在杀人!此人是你同斋!月前斋中只道他休学归家,原来并非休学,是被你害了!”
“还有,我与你话都未曾说过几句,何曾嘲笑于你?”
“若非那‘入画’之戏令你在书院有了些名头,我岂会认得你?”
“就是这般表情!”汤月仿佛被刺痛,一记耳光狠狠扇去,面目扭曲,“就是此刻这般目空一切、自以为是的姿态!你以为家中有几个铜臭便了不起?”
“你们居于清和阁,便自以为是人上人,事事皆要在我面前炫耀!”
“认识我这般普通人,污了你的眼吗?”
“你凭什么不识得我?”
“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永远高高在上?”
她一把死死掐住柳絮儿单薄的肩头,将自已那张布满新旧伤痕、涂着厚重脂粉也难掩扭曲的脸凑近:“你看我!仔细看我!看我如今穿戴,看我用度!”
“如今我也是有钱人了!我告诉你,贫贱之人亦有翻身之日!”
“我早盼着这一天!盼着将你们这些人,尽数打入地狱,踩在脚下!”
汤月状若疯魔,将所有不如她意、曾让她感到自卑之人,皆视为昔日轻鄙她的仇敌。
在她扭曲的认知里,这般人,在她这新得的“神力”面前,合该受审!
柳樊与陈婧急忙上前,奋力将女儿从汤月手中拉开,护在身后。
眼前这少女,心性本就自卑敏感,得了这不明的邪异力量后,又被不成熟的年岁与极强的报复心催逼,将那点自卑敏感无限放大,终成此般阴暗扭曲、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障。
汤月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柳氏一家的惊恐与无力。她渴望在每一个被带到此地的人脸上,找到昔日自已那般怯懦、卑微、祈求的影子。
然而下一瞬,她嘴角的笑意顿住了。
柳氏夫妇眼中唯有深切的恐惧与对女儿的忧虑,这尚在她预料之中。可柳絮儿眼中,除了生理性的泪水,竟燃烧着清晰的怨恨与不屈!
她凭什么怨恨?凭什么到了如此境地还不恐惧?不怯懦?不跪地求饶?
她如今还有什么底气用这种眼神看自已?
汤月只觉头颅几欲炸裂,一股无名邪火直冲顶门。她将底牌尽数亮出,为何对方仍不畏惧?仍不崩溃?
“把他们带过去!让他们亲眼看着!”汤月厉声嘶吼,声音因激动而尖利破音。
三名面色麻木的汉子应声上前,强拽着挣扎的柳家三口向里间行去。
此处内室更为宽敞阴森,绕过一处类似厅堂的空旷之地,便见一座以白布幔帐半遮的“净室”。
三人目光触及室内景象,顿时目眦欲裂!
只见那净室布置得如同医馆手术之所,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六七名人正围着一张铺着白布的石台。旁边油灯数盏,火光跳跃,映照得人影幢幢。石台上,赫然躺着一名昏迷不醒、仅着亵衣的少年。
柳絮儿瞳孔骤缩,待看清那少年清秀却苍白的侧颜,更是心急如焚,奋力挣扎。
“赵子谦?赵子谦!”她嘶声呼喊。那正是清和阁中,家世颇丰、性情温和,曾因一时善意与汤月有过几次交谈,却被其缠上的赵家公子!
然而室内忙碌之人,恍若未闻,依旧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薄如蝉翼的刀刃,与盛着诡异液体的器皿。
柳絮儿猛地回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住汤月:“你并非只为泄愤!你这是在行邪术害命!汤月,此乃十恶不赦之罪!纵你年幼,亦难逃千刀万剐之极刑!”
汤月脸上再次绽开快意而扭曲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止杀人,更售卖……阳寿与命格。”
“你的寿命根基,我卖一次。你这身好皮囊、这家世带来的一切,我再‘转售’一次。”
“你的阴命有人预订,你的阳间所有,亦将归我,或我指定的‘买家’所有。”
“你也莫觉不公。”她语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教诲”,“你们这些生来富贵的子弟,平日里无形中掠夺我等平民上升之机时,便该想到,天地循环,更有‘权势’者,亦在掠夺你们。”
她纤指一扬,指向躺在赵子谦邻床的另一名面色灰败、气息微弱的华服青年:“瞧见没?那是瑾城首富之子。救他性命,续他根基,我能得黄金二百万两!”
“这钱,我赚得轻而易举。”
“大鱼食小鱼,小鱼食虾米,这便是你们这个圈子教我的生存之道。”
“合该……由你们自家来承受这恶果!”
“哈哈……”汤月心情极好地欣赏着柳絮儿愈发苍白的脸色,仿佛施舍般告知,“先前那般镇定,可是幻想那沈渡会如神兵天降,来救你们?”她眼中闪过浓烈的嫉妒与恶意,“那个沈渡,便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海棠坞之主吧?嘿嘿,你猜,我会惧她否?”
“你且安心,此番你必死无疑,只因你的命数,早已被贵人订出。”
“我先解决你。”
“接下来,”她声音骤然转冷,带着无尽的贪婪,“便轮到沈渡。”
“海棠坞之主这身份……这力量,我也想要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