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书好像坠入了一场噩梦。
在噩梦里，和她有点暧昧的凤竹萧变成了她小说里的男二，或者说她小说里的男二出现在了她面前。
就这么活生生的，带着冰冷嘲讽的笑。
沈梦书努力回过神来，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发抖，她的情感混乱，理性却很清楚。
——原来如此。他是那个母亲，她是凤竹萧恨之入骨的，那个操控他的养母。
他有时有点奇怪的态度，唯一一次靠近的时候，她看到他冷下去的脸，在这一刻明确的练成了一条线。
他那时冷掉的面孔，穿成了一条线。
她张开口，艰涩勉强的说：“那你还真是……处心积虑。”
凤竹萧笑了起来，云淡风轻道：“倒也没有那么久啊，几个月而已。你不觉得自己还挺好攻略的吗？”
他笑嘻嘻的品味她的伤口，像是残酷的孩子。
“这是我赠予你的第一件礼物呢，‘母亲’。”
“心里有点混乱吗？要不要先回去？”他说：“但这儿真的很远呢，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怎么样的人才会在被羞辱之后，还要接受对方的帮助？
沈梦书今天去逛了景点，晚上还吹了冷风，现在正在江边，可想而知距离市区有多远。
凤竹萧好整以瑕地望着她，在等着她的回答。
沈梦书的腿有点发软，她的胃里还有景区买的那些食物，现在有点想吐。
她的脸依然很热，身体也很温暖，真是令人难过的温度。
“烟花结束了，我们得走了……要求我送你吗？”
见她很久没回复，凤竹萧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沈梦书又从喉咙里挤出来几句话，却并不像是一段话——完全就是音节。
两个人的距离还是很近，她几乎能看到凤竹萧的睫毛，他身上的温度也一点点传过来，伤心愤怒一波一波击打着她的心，最后她无力的低下头。
沈梦书上了凤竹萧的车，她不是那种为了一时之气就自己从江边走回市区里的人。
凤竹萧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在前面开车，沈梦书坐在后面紧紧的按着手臂，她的身上还穿着凤竹萧今天送的衣服，她几乎要开始讨厌身上的温暖了。
各种情绪在她的心口打转，过了一会儿沈梦书后知后觉的开始痛，她快速的呼吸了几下，忍不住啜泣了一声。
“你哭了吗？”
沈梦书能从前面的镜子上看到他的半张脸，他语气轻快：“我太喜欢你的眼泪了，再多流点给我看看吧。”
沈梦书急促的呼吸着，靠着皮质靠背，死死闭上了眼睛。
她不会让别人观赏他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她说：“……那只能证明，我写的对。”
“我写的是对的，你确实是不懂爱的怪物，否则谁会用这种方法来报复一个人？”
她说：“你不会赢的。”
只是三句话而已，沈梦书一字一句的慢慢说出来，说得非常艰难。
仿佛是以作者的权能降下诅咒一样。
凤竹萧不笑了，他有些讥讽的说：“你还真是活在幻想里面。”
等到了他市区他停下车，打开了车门的锁。
“新年快乐哦，‘妈妈’。”
沈梦书下车，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包，就好像保住了自己最后的东西。
灰姑娘跳完舞，回到家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应该不会吧，毕竟王子对她一见钟情。
她拿出手机打开，出现在眼前的还是凤竹萧，毕竟凤竹萧以前经常同她分享生活。
她坐上公交，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回到家里。都还没有进门，腿就几乎站不住了。
沈梦书在坐在地上急促的喘息，缓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的挪到椅子上。
出门之前她随意摆放的东西也都放在一边，敞着口，像是一张张嘲笑的大嘴。
这段时间里她的房间多了那么多东西，她买了那么多……那么多，现在都像个笑话一样。
沈梦书放任沉浸自己在无边的痛苦中。
唯一的好事是，现在是新年假期，她作息混乱，身体垮掉也还有时间可以调整。
两个小时后，沈梦书在椅子上换了个位置。
三个小时后，她去了洗手间，想把那件大衣塞进洗衣机里，但在放进去之前，她仔细看了看那件大衣，看到了上面的标志。
不能机洗。
不知为何，在这种心如死灰的时刻，沈梦书还觉得有点好笑。
明明她自己都没有多少钱，倒是有了一个很懂得花钱的“儿子”。
她勾起嘴角，但是笑不出来。
沈梦书自认是个不脆弱的人，也经历过许多打击，但是还是很难第一时间走出来。
她有时候掉眼泪，有时候想写点东西，但连手机上的字也认不出来。
这是因为太软弱了，明明她已经走出来了…便强迫自己在纸上写，哪怕笔画在她面前分崩离析。
然后面对着纸张上无规律的黑点，她吐了出来。
她对这样的情景几乎驾轻就熟了。
沈梦书收拾好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打开窗散味，把衣服洗了，把自己洗干净，然后躺在床上，一套流程熟练的像个机器人一样。
却开着灯，睁着眼睛，一点也不敢入眠，她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暗藏着窥伺的目光。
而且……她会死在家里吗？
现在的情况下，就算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沈梦书很快就有了睡意，但是她强撑着睁着眼睛，意识像是没电前的耳机一闪一闪的。
迷迷糊糊中她睡了过去，又在噩梦中惊醒，手机显示的时间还没有超过十分钟。
她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去拿药……好在现在还没有过期，这还是她上次情况不好的时候买的，也是很讽刺了。
吃完药之后梦境一片黑甜，醒来后她看到一片光，兰心抱着双臂站在她床前。
她来的好快……沈梦书想，但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哪里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兰心吗？”她问。
“你还认识别的兰心？下次给我介绍一下。”
兰心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说：“我联系不上你，给你打了二十来个电话，一小时一个或者两小时一个，非工作时间没有——你没有接，我联系了你的店长，她给了你房东的联系方式，我说你有间歇性昏睡症，拿了房东钥匙进来的。”
她一口气说完，也没管沈梦书能不能接受，继续说。
“你睡了两天，吃了药——”她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你还记得医嘱吗，医生有没有说过药不能吃太多，你吃了多少？”
沈梦书一句话也没回，只是没什么精神的望着她，看起来几乎像一个智障。
兰心恨铁不成钢道：“我一不在，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转过身，雷厉风行的整理东西，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
沈梦书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坐了起来，慢慢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兰心的话音一顿。
沈梦书努力转着在药物和长时间睡眠的作用下有点昏沉的脑袋，说看来是的，我真傻，都没有发现你的暗示。
她就说，兰心怎么可能突然鼓动她去花别人的钱，兰心向来不干预这种事，是她被冲昏了头脑，什么也没看见……
“这不是你的错。”兰心皱着眉头道：“是他的性格问题。”
沈梦书很平静，既不生气也不难过，单纯的诉说事实一样的说：“不是的，就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她写的那本小说，如果不是她坚持又写了那个评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兰心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好吧，我知道你在那小说里投入了太多自我……但是讲道理，你才是他的神，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兰心不怎么看小说，也不在意自己在小说里被写成什么样子，对沈梦书的想法十分放心。
但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沈梦书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的心好痛……”
她的声音很哑，带着绝望的味道：“我，我……我不恨他。”
兰心转头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
沈梦书继续说：“我真的很懦弱，我并不恨他……你把那件衣服带给他吧，我不需要这个。”
她一开始就选择了逃避，没有拉黑那个老师，也没有拉黑凤竹萧，或许是因为太懦弱了，她没法割舍那些美好的时光。
“真好搞定啊。”
她耳边不知道传来了谁的声音。
沈梦书庆幸自己睡了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连干呕都没什么力气。
兰心带了点吃的，都是些好消化的，沈梦书唏哩呼噜的吃，仿佛置身事外的想，她的的假期还有几天呢？她要在这几天之内调整好才行。
兰心在她这里陪了两天才回去，在出门之后沈梦书还听到她在和丈夫通电话。
“是我鼓励他写的东西，人家生着病呢。”
“要不你一起来，要么我一个人来，就这样。”
于是第二天，兰心的丈夫也来了。
理所当然的，他并不高兴，沈梦书完全理解。
他们两个在那拌嘴，沈梦书是还没有什么精神，只是安静的听着。小小的房子被他们两个人塞得满满的，心情也轻松了很多。
但沈梦书还是把两个人一起赶了回去，毕竟她不想当第三者。
兰心因为她还在介意以前，解释道“谁也不会觉得你是第三者的，那件事已经结束了你只是不知道。”
沈梦书却很坚持。
兰心无可奈何，最后说：“我每天会给你打三个电话，只要有一个不接我就会过来，好吗？你知道你状态不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