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红娘的新手帮工们

云巅风大,吹得小云鸾的羽毛乱颤,脚下是万丈虚空,仙雾缭绕间根本看不见底,仿佛藏着能吞掉一切的深渊。
我攥紧爪子,怯生生拉住御恒的衣袖,声音带着恳求:“要不……我们回去吧?”
御恒却没看她,目光落在下方翻涌的云雾里,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跳下去。”
云鸾愣在原地,下意识叫出那个熟悉的称呼:“仙上?”
“别叫我仙上。”她侧过头,指尖轻轻拂过我头顶的绒羽,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是云鸾,不是只会躲在我身后的雏鸟——跳下去,你就得学会飞了。”
云鸾盯着他眼底的光,又低头看了眼下方翻涌的云雾,爪子攥得更紧,声音里满是怯意:“可我……我怕,我不敢……”
御恒不再多言,只在她背后轻轻一推。
尖叫声在云海间回荡,久久不绝,红夭夭惊恐地发现,那是她自己发出的声音,而御恒立于云端,神情依旧清冷。
片刻后,她纵身一跃。
红夭夭吓得紧闭双眼。
待她再睁眼时,已回到那片花海之中。
御恒静默伫立,在她面前,小云鸾的身体悬浮在半空,四肢无力地垂落。
她吓晕了过去,而她的右手里,仍紧紧握着那朵御恒花。
红夭夭惊醒过来,在石榻上猛地一颤,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脚踏空的失重感。
她茫然了好一会儿,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是个中年女人的嗓音,从隔壁月宸的仙府传来。
红夭夭一刻也不敢耽搁,从榻上一跃而起,拔腿就跑。
老人、中年女人和新娘子又被捆得结结实实,由土匪甲一帮山匪送进月宸的仙府。
土匪乙远远看见她跑来,急忙将她拦住,在她耳边低声道:“小红娘,你别犯傻了,昨日帮主没罚你,是你运气好,今日你若再阻拦,我今晚就只能饿肚子了,因为我不想吃你做的点心了。”
红夭夭急得团团转,眼看月宸的姻缘尺就要点向新娘子眉心,连忙提气高呼:
“帮主且慢——”
土匪乙立刻松开她,迅速退开数丈远,其余山匪也齐刷刷向两侧分开,将她独自留在中间。
在他们眼里,她已经是个将被逐出仙籍的红线仙,只等着看她今日是去扫仙厕还是擦星盘了。
月宸一见是她,顿时露出无奈又烦躁的神情。
“怎么又是你?”
红夭夭一个箭步上前,恭敬行礼,仰着脸道:“帮主,能不能不要牵这三个人?”
“那牵你?”
红夭夭立即打了个寒颤,忙道:“牵了我,您明天就没仙羹吃了。”
“这倒是。”
月宸赞同地点头。
红夭夭抓紧机会道:“牵了他们三个,您明天也没有仙羹吃。”
月宸眸光一凛,周身仙压骤增。
“你在威胁我?”
红夭夭被她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其余众匪也是抱头缩颈,只有那三个凡人,因无仙缘,反而感受不到这等强者对弱者的碾压。
“帮……帮主别误会。”
红夭夭强顶着压力,咬紧牙关,额间沁出细密汗珠。
她竭力解释:“我炖仙羹需要帮手,这三个人能帮我,帮主您才能吃得更尽兴啊……”
威压骤然消散。
月宸面无表情:“他们能帮你做什么?”
“我能采仙草!”媒婆立即答道,并举起了她粗壮的手臂,“我认识各种灵草。”
“我……我能控火候!”
老人也结结巴巴地说。
那新娘子实在想不出自己能做的事,毕竟也不能抢了红夭夭主厨的位置。
最后她灵机一动,高举着手说:“我能调灵露!”
“对,”红夭夭面不改色,“调灵露是很重要的,一碗仙羹做得好不好吃,关键就要看灵露调得恰不恰当。”
月宸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也不知信没信,将姻缘尺收回,往云榻上一倚,枕着玉臂道:“都退下。”
人与匪顿时作鸟兽散。
出了她的仙府,红夭夭就一阵腿软,不得不扶着土匪乙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稳。
她长舒一口气:“乙姐妹,我刚刚明白了一个道理。”
“是啥?”土匪乙掏着耳朵问,“少跟帮主顶嘴吗?”
“不是,”红夭夭摇头,神色认真,“是仙在世间,学好一门手艺很重要。”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日子来到了八月里,丹桂飘香,礼劫岭上的枫树红了一半,远远望去,红霞似的连成一片。
月宸的菜单越来越长,从一开始的烤鱼、桃花酥等简单点心,到现在变成最低要求也是三菜一汤。最近她爱上的主菜是糖醋莲藕,红夭夭打算再给她炒个仙蔬和芝麻团,再配一碗桂花圆子羹。
揉面团的时候,红夭夭掐指算了算时间,距离年底考核只剩四个月了,可她还困在礼劫岭上,业绩都毫无着落,更别提去牵红线了。
“乖乖月老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她忧郁地叹了口长气,即使在清脆利落的切菜声里,这声叹息都显得格外清晰。
正在案板上切着莲藕的媒婆姓陶,红夭夭称她一声陶婶子。听到这一声叹,她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闺女,叹什么气呢?”
红夭夭摇摇头,用衣袖轻拭眼角:“没什么。”
这幅样子可不像没事,陶婶子心都揪起来了。她无儿无女,自从红夭夭救了她之后,心里就把她当自己女儿看待。而且红夭夭长得显小,巴掌大的一张圆脸,杏眼水汪汪的,因为被衣袖擦过,眼尾微微发红,一副有委屈又说不出来的模样。
可把陶婶子给心疼坏了,连忙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抽了把小凳在她身旁坐下,关切地问:“怎么了?跟婶子说说,别憋在心里。”
红夭夭咬着下唇:“也没什么,就是想起我们月老大人。”
“月老怎么了?”
“他让我年底之前至少牵成一对姻缘。”
陶婶子“啊”地一声:“你才多大啊?就要给人说媒了?”
红夭夭汗颜:“也不小了,都三……三百多岁了。”
正坐在小凳上择桂花的女子掩唇轻笑:“我还当多大呢?我虽不知年岁,但在凡间游历少说也有五百年了,你比我小得多,以后要叫你夭夭妹妹了。”
她名唤苏璃,原是在吴泽之地修行的一只白狐,化形后游历人间,最爱听那月下琴音、阁中诗话。那一日她本是去扬州城外的竹林听琴,谁知路过礼劫岭时,恰逢山匪打劫一队商旅。她本不欲多事,奈何那商队中有一稚女,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多年前救过的一只小狐,一时心软便出手相帮。想着借此装作新娘子铲除黑恶势力,谁料把自己搭了出去。
谁喽啰们见她身手不凡,立即禀报了上头,月宸亲自出手,不过三招便将她制住。月宸见她修为不俗,却无杀心,便将她留在寨中,说是“礼劫岭也缺个会抚琴的”。
苏璃性子温婉,虽被强留在此,却也不怨不怒,平日里不是抚琴便是帮着做些杂事。她那双原本抚琴的手,此刻正灵巧地将金桂从枝头摘下,动作优雅得不像在干活,倒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自古姻缘除了天注定,就是父母之言,为何红夭夭姑娘要听月老的安排?”正在灶下看火的老李头插嘴问道,他要把锅里的水烧开。
“我无父无母。”
红夭夭说。
陶婶子眼泪都要下来了,叹了声“可怜的闺女”,把她搂进自己温暖的怀抱里轻轻拍抚。
红夭夭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淹没,从她怀里挣扎地抬起头,顶着个乱蓬蓬的发髻问:“陶婶子,你知道哪里需要牵红线的人多吗?”
“要说这世上最需要牵红线的地方,那当然是月老庙啊。”
“月老庙?”
红夭夭茫然地眨眼,看见苏璃的耳尖微微泛红。
陶婶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声很爽朗:“闺女,也不怕你笑话,婶子在做媒婆之前,在月老庙里帮人解签,后来攒够了钱,就自己开了间姻缘铺,却因比不过对面的神仙阁,生意淡了,这才专心做媒。苏姑娘这般品貌,若是在月老庙里走一遭,不知要牵动多少才子的心呢。”
红夭夭还是很茫然,她有些疑惑地问:“月老庙里真的有很多需要牵红线的人吗?”
“多,”陶婶子肯定地说,“不过,也要咱们出的去才行啊。”
说的有道理。
红夭夭的脸又垮了下来,不过当她看见灶下的老李头时,眼神却倏地一亮。
“李老爷子,您也需要姻缘呐!我可不可以为您牵个红线?”
老李头听闻此言,险些把火钳掉进灶膛,他瞪着眼睛,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难以置信地道:“红夭夭姑娘,老夫都快八十了……”
红夭夭连忙说:“年龄不成问题,其实认真计较起来,您八十还真不算什么。”
八十对三百岁的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三百岁在天上,也不算什么。
“那也不行!”
“为什么?”
老李头老脸臊得通红,无奈地道:“红夭夭姑娘,你行行好吧,小老儿半截子埋进黄土的人了,没几年可活了……”
红夭夭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仙识一动,厨房外涌进一拨人来。
土匪甲面无表情地站在前面,后面好几个喽啰手里拿着红线。
陶婶子、苏璃和老李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神色紧张。
红夭夭挡在他们前面,客气地问:“怎么了?小甲,大王又想牵红线了么?”
土匪甲点点头。
红夭夭心里一紧:“能不能做完这顿饭再牵?你知道的,我需要他们三个给我打下手。”
“跟他们三个没关系。”
土匪甲看着她,目光充满了同情。
“大王要牵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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