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问过礼劫岭上的小妖,他们都说从未见过这种花。这让红夭夭一度以为,御恒花只存在于她的梦境中。
可惜直到她上台展示厨艺,月宸都未现身解释。
仙客来的大堂内,红夭夭系着蓝色围裙,脸上蒙着薄纱,只露出一双专注的眼睛。眼尾那朵霜白色的花钿,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一声铜磬响起,厨艺比试正式开始。
红夭夭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她本应先将灵米下锅,文火慢熬,再处理配菜。可因为火候没掌握好,锅里的水提前沸腾,她只得急匆匆地将米倒进去,结果溅起的热水险些烫到手。
围观的食客们以为这下可以好好展示刀工了?
谁知她切菜切到一半,又急着去调酱汁,酱汁刚调好,想起还要腌制仙菇,腌制到一半,又记起该去看看粥的火候。
总之看得人眼花缭乱,不明所以,觉得这姑娘做菜跟打仗似的,忙前忙后,很是仓促。
红夭夭自己也是满头大汗,做顿饭比她牵红线还难。
就在她打算放弃,直接端着一锅半生不熟的粥下台时,整个大堂突然安静下来。
红夭夭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挽救锅里的粥,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寂静后,一阵清越的琴音响起,是她熟悉的安神曲。
是月宸。
红夭夭立刻意识到,凡间乐师不可能会弹奏仙界的安神曲,那只能是月宸在弹。
不知为何,一想到月宸那双能随意执掌姻缘、编织红线的手竟也会抚琴,她就不免觉得有些意外。
月宸的琴声极缓,仿佛在配合她慌乱的节奏,许久才悠然拨动一个音符。
红夭夭渐渐镇定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继续烹饪。
此时琴声略微加快。
安神曲悠扬舒缓,不仅能平心静气,也能让人专注心神。
座上的食客们不论懂不懂厨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看着灶台前那名蓝衣女子从容不迫地忙碌。
她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尾却点缀着一朵奇特的白色小花,平添几分神秘。
随着琴声,她以指拈起调味的花草,却出人意料地真的让手中的仙草开出了小花。
清幽幽的,在她指尖悄然绽放。
“妙啊!”
席间不知谁赞叹了一声,热烈的掌声随即响起。
这天晚上,红夭夭意外夺得了厨艺比试的头名。
“红姑娘,你的厨艺真是了得。”
一间雅致的厢房内,红夭夭托着腮,坐在烛光下,听见她对面的李公子这样夸赞。
李公子身形微胖,面容和善,此刻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她刚做的点心。
红夭夭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不时瞟向坐在一旁的月宸。
月宸放下手中只尝了一口的糕点,眉头微蹙:“太甜。”
似乎觉得这两个字不够表达她的不满,她又补充道:“甜得发腻。”
红夭夭连忙倒了杯清茶,恭敬地递过去,柔声解释:
“这里的点心确实偏甜,我先给您泡杯清茶解解腻。等回去后,我重新做一份减糖的版本可好?”
月宸神色稍缓:“不要桂花糕。”
“那换成桃花酥如何?后山的桃花开得正好,我收集了不少花瓣。在月老殿时,我常做桃花酥分给同僚,要么就做成香囊……”
月宸思索片刻:“香囊不必,桃花酥可以一试。”
“好,回去就给您做。”
红夭夭开心地转头,想询问李公子是否愿意成就一段姻缘,却发现座位已空。
她愣住,看向月宸:“他人呢?”
“走了。”
“走了?”红夭夭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你问我要不要吃桃花酥的时候。”
“……”
红夭夭沮丧地用额头轻磕桌面。
“为什么?这已经是第三个了。难道真如月老所说,是我牵红线的能力太差了吗?”
月宸平静道:“你不差。”
红夭夭呆了片刻,继续磕桌子。
“不差也没用,还是完不成考核。我是月老殿之耻,今年又要垫底了,我恨考核年……”
磕了没几下,房门突然被推开。
掌柜的气冲冲地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伙计。
她指着月宸道:“把这位姑娘请出去!”
红夭夭急忙起身。
“掌柜的,这是为何?我家……我家姐姐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月宸在酒楼里给人牵红线了?
不应该啊,月宸答应过她,不会在此地动用仙术。
“姐姐?”
掌柜的冷哼一声。
“既然在仙客来做工,就要守仙客来的规矩。我经营酒楼二十年,还从没见过带着帮手来打工的,而且这帮工随意取他人之琴,人家都闹到衙门那去了,我们可不敢留你。”
红夭夭没完全明白她的话,但感受到身旁月宸周身气息一冷,顿时着急起来。
“掌柜的,您还是带着伙计先离开为好,免得……免得惹麻烦。”
掌柜的当即瞪圆了眼。
“红夭夭,别以为你得了厨艺比试的头名就能坏了规矩。想在仙客来待下去,你的这位姐姐就得离开。来人,请她出去!”
两名伙计刚要上前,却见月宸轻轻抬手,二人顿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掌柜的惊恐地后退,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的脚也像生根似的无法移动。
一个上来送茶的伙计正好撞见这一幕,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落地。
“妖、妖怪啊——”
红夭夭赶紧跟出去,只见因为那伙计的一声惊呼,酒楼里顿时乱作一团。
食客们纷纷起身往外跑,有人连外衫都来不及拿,有人打翻了碗碟,整个大厅鸡飞狗跳。
楼下更是乱成一锅粥。
男的喊,女的叫,在大厅里互相推挤。还有些心思不正的,趁机顺手牵羊。
也有人不明情况,拉着旁人问“出什么事了”。
其中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听说有妖怪,正义感顿生,高声喊道:“我要报官!”
所有人在看到月宸走出厢房后,全都停下了动作,整座酒楼鸦雀无声。
这使得书生的这句话格外响亮,几乎响彻整个大堂。
他一时也没料到自己是唯一出声的人,张着嘴,表情很是尴尬。
场面一度十分寂静。
过了一会儿,见实在无人附和,他只好试探着重复:“我、我去报官。”
还是没人回应。
书生后退几步,慢慢挪向大门。
“我这就去报官了?”
依旧无人理会。
他一只脚跨过门槛。
“我真的去了?”
红夭夭终于忍不住,皱眉道:“这位公子,你要报官便去,不必告知我们。”
等那书生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一溜烟跑没影后。
红夭夭转头问月宸:“他说的报官是什么意思?你真拿别人琴了?”
月宸:“没拿,不知。”
凡间的琴根本不值得她动身。
做了几年土匪,不至于这点家当都无。
酒楼里的众人见书生跑了,也开始往外涌。
红夭夭看着一个个适龄男女跑得头也不回,心痛不已,伸出手试图挽留。
“诸位别走啊!我还可以为大家牵红线……”
月宸袖袍轻挥,仙客来的两扇雕花大门“砰”地一声合上。
有人试着去拉,却怎么也拉不开,一个个惊慌失措,不明所以。
红夭夭快步下楼,拉着人就问“是否需要牵红线”。
效果立竿见影,众人不是疯狂摇头,就是连连摆手。
有人甚至说他已经看破红尘,准备出家。
红夭夭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促成一段姻缘,心灰意冷地对月宸说:“看来这里也牵不成红线了。仙君,咱们先回去吧?我给您做桃花酥。”
月宸微微颔首。
二人离开仙客来时,红夭夭想起要采购些食材和调味品。
礼劫岭上的众人对烹饪一窍不通,什么调料都没有,而她从月老殿带来的早已用完。
于是回去前,他们用红夭夭的工钱买了不少东西。
红夭夭看着空了大半的钱袋,叹了口气:“这下真要喝西北风了。”
月宸瞥她一眼,淡淡道:“无妨,明日再去别处试试。”
红夭夭闻言,重新振作精神。至少月宸还愿意给她机会,这就够了。
在无名山上的两日,红夭夭悟出一个道理:促成姻缘这件事,不能单打独斗,得有帮手。
她在仙客来的经历让她明白,那些能促成良缘的月老庙,都有专门的引荐人。香客一进门,庙祝就会迎上前,温声询问“是想求姻缘还是问姻缘”,或是“今日正好有位姑娘也在求缘”。
可从来没人主动引荐她这个正牌红线仙。
这就导致红夭夭空有牵红线的心,却没有施展的机会。
所以,在这个世上,人脉确实很重要。
既然仙客来的掌柜已经不敢再用她,红夭夭心里便有了新主意。
她记得陶婶子说过,曾在月老庙做过解签人,若是让她重操旧业,到时行个方便,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她说做就做,把这个想法与陶婶子一说。
陶婶子一听不仅能下山,还能重拾旧业,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剩下的难题就是说服月宸。不过红夭夭自有办法。
仙君近日尝了她新研制的桃花酥,心情颇佳,她又适时说了几句好话,月宸便答应了送陶婶子下山重开月老庙的提议,顺带也允了苏璃和老李头一同前往。
反正这三人留在山上也无用,不如一并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