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目光带着怜悯看向红夭夭:“她最后是在闻讯赶来的御恒怀中,神力消散,身体化作点点星光,彻底消失在天地间的。”
红夭夭愣住了。
只有那些超凡脱俗、与天地同寿的神明逝去,才会用“消逝”这样凄美永恒的词语。
尸骨无存,音容不在,全部化作蕴含最后神力的光点,任凭如何挽留,如何不舍,最终都会无可挽回地消散在天地间。
红夭夭怔怔地想,对御恒来说,是让辛夷君上悄无声息地死在墟渊境里更好,还是像现在这样,亲眼看着她为保护六界苍生力战至死,最终在她怀中化作光点散去更好?
按理说,前者对她更好。
只要不进洞查探,她就永远不会知道确切结果。
辛夷君上可能还活着,在洞内某处疗伤;也可能已经陨落。如果她愿意,可以永远抱着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不去面对残酷的真相。
这世间有一种处世智慧叫难得糊涂,有时糊涂的人反而活得更轻松。
但红夭夭想起梦中御恒那双清冷执拗、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她想,以御恒那样刚烈的性子,恐怕宁愿选择后者。
她宁愿亲眼看着辛夷君上力战而亡,真切感知她的离去,也不愿她在幽深秘境内落得生死不明、让她永世牵挂的结局。
“辛夷君上在弥留之际,用最后神力留下一句遗言。”李瑾的声音把红夭夭从纷乱思绪中拉回。
红夭夭立刻追问:“什么遗言?”
“御恒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复仇怒火,是个人都能瞧出来她要做什么。”李瑾沉声道,“于是她用尽最后力气告诉她,以她目前的能力,闯墟渊境只会白白送死。
她说,根据传说,六界之中,只有那尚未出世的天机梭,才拥有彻底斩杀魔君的威力。”
“天机梭?”
红夭夭重复了一句,感觉陌生又神秘。
“对,”李瑾笑着看她一眼,带着考校的意味,“你没听说过这个预言?”
红夭夭老实摇头,不好意思地皱眉:“没有。”这是她第一次清晰意识到自己的“不通世事”和“学识浅薄”。
李瑾一个凡间世子,知道的远古秘辛似乎比她这个仙界在职人员还多。
不光这预言天机梭,就连那场宏大的神魔混战,她也只是在月老殿听年长仙侍偶尔提起,知其惨烈,却不知具体细节。
其实这不能怪她。
她所属的月老殿一脉和她出身的精灵族,向来偏安一隅,专注自家事务,很少参与六界的纷争。
数千年前那场上古大战,她们这一脉基本没参与,算是中立派。
像她们这样的仙家之灵,普遍没什么野心,性子平和,更热衷研究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或者如何把红线绑得更漂亮,实在做不来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的宏大事业。
万万年下来,族中历史上也没出过几个搅动风云的大人物。
不过,或许正因为这种“与世无争”的态度,才让月老殿和红线一族在历次天地大劫中得以保全,延续兴旺。
反观当年的神魔两族,经过惨烈大战,无论古神后裔还是原始魔族,都损失惨重,精英凋零。
加上这些高等生灵本身子嗣孕育艰难,百年千年过去,便显出青黄不接的凋零之相。
据说,偌大天庭,上朝会的仙官神将,数量比鼎盛时期少了许多。
天帝对此毫无办法,最终只得放宽政策,开始点化有慧根、有仙缘的凡人修炼飞升,补充天庭新鲜血液。
也正是从那时起,凡间修仙之门大开,无数玄门道观如雨后春笋兴起,求仙问道之风盛行。
另一方面,天帝近些年来,似乎也在积极与一些保持中立、繁衍能力较强的仙族、精灵族建交,以稳定天庭格局。
月老殿便是其中之一。
这才打破她们这一脉长久以来相对封闭、与外界联系不多的局面。
红夭夭秉持“不懂就要问”的态度,而李瑾也乐于在她面前扮演博学多才的“老师”,当即乐呵呵地继续解释:“传闻这预言中的天机梭,拥有开天辟地之威能,翻江倒海也不在话下。更神奇的是,一般人使用兵器,讲究‘人御器’,人的修为和心境至关重要。
如果使用者是个废物,再神异的法器到他手里,也发挥不出威力,与凡物无异。
可这天机梭却相反,它似乎是‘器御人’?呃,也不完全准确……总之据说,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岁孩童,只要得到这天机梭的认可,手持此梭,就能立刻拥有睥睨天下的无敌力量。”
红夭夭皱着秀气的眉,脸上满是怀疑:“这天机梭……当真这么厉害?听起来太玄乎,有些违背常理。”
“我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真这么厉害?”李瑾两手一摊,无奈笑道,“咱们现在不就是在讲故事,谈论一个古老预言传说嘛?听故事就不能太较真,得允许它有一点夸张和想象成分,对不对?”
“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红夭夭勉强接受这个说法,接着追问,“那,这个如此厉害的天机梭,现在在什么地方?又被哪位大能所得?”
李瑾闻言哈哈大笑:“都说了这是‘预言中’的天机梭,既然是预言,那自然意味着它还没有真正出世!它只存在于古老谶语和大家的期待里啊!”
看着红夭夭失望的表情,他话锋一转,收敛笑容,语气稍严肃:“不过——”
他刻意顿了顿,见红夭夭重新抬头用好奇目光望着他,才满意地继续:“这天机梭最奇特关键的地方,不仅仅在于它传说中无敌的威力,更在于它独一无二、苛刻至极的‘制作配方’。”
“制作配方?”红夭夭更疑惑了,“制作法器还需要配方?像凡人炼丹一样吗?”
“对啊。”李瑾肯定点头,“制作寻常法器,不过用凡间材料提炼精华,经过千锤百炼的打磨,再注入灵力进行淬炼,最终使之成形。
可既然是能斩杀‘魔君’那等混沌凶兽的预言法器,必然不是用这等寻常法子、寻常材料能制成的。
它需要集齐许多种稀奇古怪、珍贵无比,甚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材地宝,作为制作材料。”
“比如呢?”红夭夭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比如……”李瑾扳着手指如数家珍,“需要上古时期某些特定强大妖兽的内丹,需要蕴含净化与生生不息的神效,用以淬炼器魂,使其纯净无瑕……林林总总,大大小小,据说有数百种之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反正都不是轻易能弄到的东西,许多甚至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寻觅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停顿一下,看着红夭夭因听到这些闻所未闻的宝物而微张的嘴,加重语气:“而在所有这些珍稀材料中,最重要、堪称核心关键的一点,却并非某种实物材料,而是——制作这天机梭的‘制作人’本身。”
红夭夭更不解了,眨眨眼:“制作人?制作人怎么了?难道对制作人还有什么特殊要求?”
李瑾点头,脸上露出混合敬畏与神秘的表情:“正是!这天机梭,并非随便哪个技艺高超的匠神或仙家都能制作。那明确指出了,六界之中,芸芸众生,唯有真心相爱的有情人,以彼此心意相通、情意相融之力,方有资格、有能力,制出此梭!”
关于有情人制作天机梭的传说,红夭夭在月老殿时也曾略有耳闻。
毕竟月老殿中也不乏一些喜爱研究法器的仙官,闲谈时总会提起那些神奇法器的来历。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记起一桩让她印象深刻的奇闻。
“我听说,有情人制作天机梭向来不问客人来历,不取分文报酬,全凭一个‘缘’字。不论对方是仙是魔,是正是邪,只要彼此真心相爱,他们都愿意为其制作天机梭。正因如此,有情人们不仅制作过无数流传千古的法器,也曾制作出几件为祸六界的魔器。此事当真?”
李瑾赞许地点了点头。
“传闻大体不差,不过其中有两处细节与事实略有出入。”
“哪两处?”红夭夭好奇地追问。
“其一,有情人制作天机梭,并非看客人是否合眼缘,而是看他们即将制作的天机梭,客人是否配得上。”李瑾解释道,“说白了,不是客人在选法器,而是他们在为自己精心打造的作品,挑选一位配得上的主人。”
红夭夭忍不住扑哧一笑:“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那些天机梭像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似的。”
李瑾却神色认真,没有丝毫玩笑之意。
“匠人制作法器,如同文人作诗,仙人悟道,无一不是呕心沥血之作。每一件作品里都凝聚了创作者的心血与神魂,说是他们的孩子,确实也不为过。”
红夭夭想到自己平日里编织姻缘红线时的那份专注,不由得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说的第二处谬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