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华浓整个人都僵住了。
元澈。
是她的元澈。
是她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孩子。
五年不见,他已经长这么高了,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到她和姜昀青的影子。
一股汹涌的酸楚和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伸手去抱他,去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可理智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冲动。
不行。
不能认。
全场死寂。
姜昀青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他几步冲下台阶,声音都在发颤。
“元澈!胡闹!快过来!”
他想去拉扯孩子,小太子却把宋华浓的腿抱得更紧了,说什么也不松手。
“父皇!你骗我!你总说母后在睡觉,可是她明明就站在这里!”
他把小脸埋在宋华浓的裙摆上,用力地嗅了嗅,哽咽道:“就是这个味道,和母后寝殿里的一模一样!还有眼睛,母后的眼睛里有星星,她的眼睛里也有!”
姜昀青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弯下腰,强行将元澈从宋华浓身上掰开,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沙哑地哄着。
“元澈乖,她不是你母后,你母后病了,在长乐宫里躺着,父皇总有一天,会把她唤醒的。”
“你骗人!我不要!我就要她做我的母后!”元澈在姜昀青怀里拼命挣扎,伸着小手要去抓宋华浓。
太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厉声呵斥:“真是晦气!来人,把这个冲撞圣驾的妖女拖出去!”
宋华浓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
她“噗通”一声重重磕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声音里带着哭腔。
“皇上饶命!太后娘娘饶命!臣女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会……会认错人,臣女才疏学浅,德行有亏,实在不配留在宫中伺候,求皇上开恩,赐臣女香囊,让臣女出宫吧!”
她现在只想逃,立刻,马上!
然而,她越是急于撇清关系,姜昀青那双深邃的眼睛就看得越深。
第一次。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见到有秀女哭着喊着求他把她赶走。
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她却避之不及。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欲,压过了他心中所有的悲痛和烦躁。
他看着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绿色身影,看着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儿子,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留下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座山,将宋华浓所有的退路都压得粉碎。
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姜昀青抱着仍在哭闹的元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朕瞧你,倒是和太子有缘,既然如此,便留下吧。”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封为……莞贵人,赐居永宁宫。”
永宁宫。
宋华浓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永宁宫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仓促而来的富贵。
上好的金丝楠木家具,描金的博古架,织锦的帘幔,甚至连角落里的炭盆都是鎏金的。
可宋华浓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成了莞贵人。
从一个一心想逃出宫的落选秀女,一步登天,成了皇帝的新宠。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抬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疼。
不是做梦。
“小主,内务府送来了赏赐,您要不要过目?”贴身宫女含翠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长串捧着托盘的太监。
绫罗绸缎,珠玉珍玩,流水似的摆满了整个偏殿。
为首的太监满脸堆笑:“贵人,这些都是皇上的心意。皇上还说了,您初入宫,缺什么尽管开口,奴才们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帖。”
宋华浓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挥了挥手。
“知道了,都放下,退下吧。”
她现在心烦意乱,哪有心情看这些东西。
打发了众人,含翠才敢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兴奋难抑。
“小主,您真是好福气!奴婢进宫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哪个新晋的小主有这等待遇!皇上这分明是把您放在心尖尖上疼呢!”
宋华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放在心尖上?
姜昀青的心尖上,放的是那个躺在冰棺里的“顺德皇后”。
至于她,不过是他因为儿子一时兴起,留下的一个玩意儿罢了。
一个长得有几分像“故人”的玩意儿。
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堵得慌。
“小主,太子殿下来了!”
殿外传来一声通报,打断了宋华浓的思绪。
她几乎是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元澈穿着一身小一号的亲王常服,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手里捧着比刚才内务府送来的还要贵重的礼物。
千年老山参,东海大明珠,西域的琉璃盏……甚至还有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小弓箭。
这些,都是当年她为未出世的元澈准备的。
姜昀青竟然都留着。
“都退下。”元澈学着他父皇的样子,板着小脸,对身后的宫人挥了挥手。
宫人们不敢不从,行了礼便鱼贯而出,守在了殿外。
殿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元澈立刻卸下了那副小大人的模样,迈着小短腿跑到宋华浓面前,仰着头,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母后。”
他又喊了一声,这次的声音里没有了白日的委屈,只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孺慕。
宋华浓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
她蹲下身,与儿子平视,强忍着涌到眼眶的热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陌生。
“太子殿下,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您的母后。”
元澈的嘴巴立刻瘪了起来,眼圈也红了。
“你就是!你身上的味道和母后一样,香香的,甜甜的。”
他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宋华浓的脸颊,触感温热柔软。
“父皇说母后睡着了,身体是凉的,可你是暖和的,你一定是睡醒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