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到底是谁

宋华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
她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那双酷似“故人”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痴缠爱慕,只有一片澄澈的疏离。
“回皇上,臣女出身不高,见识浅薄,自小便听着民间的话本子长大。”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臣女所求,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安稳日子。”
“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相守。”
“这深宫红墙,困住的是数不尽的寂寞芳华,消磨的是最珍贵的年岁光阴,人心诡谲,步步惊心,这样的日子,臣女……过不了,也不想过。”
“臣女自知这番话大逆不道,但君前无戏言,还请皇上念在臣女坦诚,赐臣女一杯毒酒,或一条白绫,也好过在这牢笼里,日复一日地枯萎。”
她说完,便重重叩首,不再言语。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七个字,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进了姜昀青的脑海。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阿德,我不要这江山,不要这权位,我只要你。”
“等我扫平了这一切,我就遣散后宫,这辈子,就我们两个人,还有我们的孩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
她与孟怜德少年时的誓言,言犹在耳。
那是他还是太子时,在一个飘着桂花雨的午后,抱着怀里巧笑嫣然的少女,许下的承诺。
可后来呢?
她在大雪纷飞的冬日,死在了冰冷的产房里,他才在无尽的悔恨和疯狂中,想起这句被他遗弃的誓言。
这五年来,这七个字像最恶毒的诅咒,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脏。
如今,却从一个素未谋面的、十六岁的少女口中,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巧?
姜昀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个纤瘦身影,眼神里是全然的震惊和恍惚。
他失神了。
周身的戾气和威压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脆弱。
宋华浓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预想中的雷霆之怒。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正好对上他那双失焦的眸子。
他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又是这样。
宋华浓心中冷笑,那点微末的、因为坦白而带来的紧张感,瞬间被浓浓的讥讽所取代。
看吧,他爱的,他念的,从来都只是那个已经死去的“顺德皇后”。
而她,不过是一个恰好说了同样的话,长了一双相似眼睛的替身。
“皇上?”她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
这一声,将姜昀青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猛地回神,眼中的脆弱被更深的猜忌和审视所覆盖。
是巧合吗?
还是……处心积虑的模仿?
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她紧紧攥着袖口的手上。
那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你方才写的,是什么?”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宋华浓心头一跳。
“回皇上,只是……只是臣女随手抄录的宫规而已。”她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她的字迹从未更改,一旦被他看到,她的身份立刻就会引来天大的怀疑。
“是么?”姜昀青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拿来,给朕看看。”
他直接伸出了手,语气不容置喙。
“朕倒想瞧瞧,是什么样的宫规,能让莞贵人学得如此入神。”
月光冰凉,烛火摇曳。
姜昀青的手就那么伸着,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宋华浓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躲不过去了。
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紧攥着袖口的手,那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如同催命符一般,从她的袖中滑落。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不甘。
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这个男人,为什么又要被他一步步逼入绝境?
姜昀青没有去捡那张纸,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她的脸上,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自己呈上来。”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冷酷至极。
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
宋华浓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那张纸,双手捧着,以一种极为卑微的姿态,高高举过头顶。
“皇上……请过目。”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姜昀青终于移开了视线,他接过那张尚带着女子体温和淡淡墨香的宣纸,垂眸看去。
只一眼,他脸上的那点漫不经心便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般的阴沉。
纸上没有所谓的宫规。
那上面是一行行清秀却又力透纸背的小字,字迹风骨,他熟悉到了骨子里。
那是他亲手教她写的字!
是那个在他书房里,赖在他怀中,一遍遍娇嗔着说手酸,却又固执地要练好书法的女子,独一无二的笔迹!
而纸上的内容,更是让他浑身血液倒流。
悔恨、思念、痛苦、还有眼前这诡异的现实,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姜昀青死死缠住。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开,鲜血淋漓。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凭空出现的秀女,会有她的笔迹?
为什么她会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
为什么元澈会抱着她喊母后?
“不是巧合……”
他喃喃自语,捏着纸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那张单薄的宣纸被他揉成一团。
“绝不是巧合!”
他猛地抬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宋华浓被他此刻的样子吓得心惊肉跳,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就是这个退缩的动作,彻底点燃了姜昀青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宋华浓惊恐的尖叫声中,那只冰冷的大手,已经狠狠地掐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呃——”
空气被瞬间抽离,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宋华浓的脸因为缺氧而迅速涨红,她双手拼命地去掰他的手,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划出道道血痕,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说!”
姜昀青将她抵在冰冷的廊柱上,俊美无俦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暴戾和疯狂。
“你到底是谁!”
“你处心积虑地模仿她,到底要做什么!”
“是谁派你来的?是太后?还是那些想让朕断子绝孙的宗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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