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响。
姜昀青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两排细小的牙印正往外渗着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肤蜿蜒而下，滴落在明黄色的龙袍袖口上，晕开一片暗沉的红。
痛感很真实。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盯着那个牙印，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荒谬又阴冷的弧度。
这是他的儿子。
是他和她唯一的血脉。
如今，为了一个长得像她的冒牌货，咬伤了他这个父皇。
“元澈。”
姜昀青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叹息，却让大殿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元澈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虽然年幼，却有着小兽般敏锐的直觉，他能感觉到父皇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张开双臂，像只护食的小老虎，死死挡在宋华浓身前。
“不许你碰她！”
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宋华浓跪在地上，看着挡在自己面前那个单薄弱小的背影，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不能再激怒他了。
姜昀青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若是再僵持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元澈。
“太子殿下，”宋华浓强忍着喉间的腥甜，伸出手轻轻拽了拽元澈的衣角，声音沙哑破碎，“您……您先跟皇上回去……”
“我不！”元澈猛地回头，眼泪甩在宋华浓的手背上，滚烫惊人，“我走了他会打死你的！母后，我不走！我要保护你！”
这一声母后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崩断了姜昀青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够了！”
姜昀青暴喝一声，猛地跨前一步。
那种压迫感如同泰山压顶。
他一把抓住了元澈的后衣领，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粗暴地将他从宋华浓身边扯开。
“啊！放开我！坏人！放开我！”
元澈拼命挣扎，双脚乱蹬，两只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去抓宋华浓的手。
“元澈！”宋华浓心脏骤停，本能地扑上去想要抱住孩子。
“滚开！”
姜昀青眼神阴鸷，抬腿便是一脚，狠狠踹在宋华浓的肩膀上。
这一脚并没有用上内力，但对于此时虚弱不堪的宋华浓来说，无异于重锤。
她整个人向后仰倒，重重撞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哼，眼前瞬间黑了一片。
“母后！”元澈凄厉的哭喊声几乎刺破耳膜。
姜昀青单手禁锢着不断挣扎的儿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女人,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厌恶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怒。
“你也配让他叫你母后？”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冰。
“你也配碰他？”
姜昀青缓缓蹲下身，另一只手猛地捏住宋华浓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自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朕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也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术迷惑了太子。”他的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颌骨，“记住了，你只是拥有一张和她相似的脸,这就是你原本的罪孽。”
宋华浓被迫仰着头，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黑得吓人。
她没有求饶，也没有哭泣，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深处藏着姜昀青看不懂的深渊。
这种眼神……
太像了。
像极了当年她对他失望透顶时的样子。
姜昀青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那种熟悉的恐慌感再次袭来。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甩开了手。
“咳咳……”宋华浓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昀青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重新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帝王模样。
“莞贵人，御前失仪，惊扰太子，意图不轨。”
他冷冷地宣判，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即刻起，禁足永宁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半步，若敢再接近太子……”他顿了顿，眼神如刀锋般刮过宋华浓的脸，“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转身就走。
“我不走！我要母后！你放开我！呜呜呜……”
元澈的哭喊声撕心裂肺，他在姜昀青怀里拼命挣扎，小手死死扒着姜昀青的肩膀，泪眼朦胧地望着地上的宋华浓。
“母后……母后……”
宋华浓趴在地上，看着那两道身影越来越远。
她想爬起来，想冲过去抢回自己的孩子。
可是理智像是一把冰冷的锁链，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她不能动。
现在的她，太弱小了。
冲上去除了送死，除了让姜昀青更加警惕，没有任何用处。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门在眼前缓缓合上。
“哐当”一声。
最后那一丝光亮，连同元澈那一声声令人心碎的母后，都被隔绝在了厚重的朱漆大门之外。
殿门重新合上的那一刻，隔绝了姜昀青离去的脚步声，也隔绝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龙涎香。
脖颈间火辣辣的刺痛感此时才迟钝地泛上来，像是一条烧红的铁索勒进了皮肉。
她抬手去触，指尖沾染了一点温热的黏腻，那是被掐破皮肉渗出的血珠。
“小主！”
含翠慌乱地从偏殿冲出来，手里捧着铜盆和巾帕，见到宋华浓这副惨状，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跪在地上，拿着湿帕子想要替宋华浓擦拭，手却抖得不成样子，怎么也不敢碰那圈骇人的淤紫。
“别哭。”宋华浓声音嘶哑，喉咙像是吞了把粗砂，“死不了。”
她撑着含翠的手臂，借力站起身。
腿还在打颤，那是身体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可她的眼神却在昏黄的烛火下逐渐冷却，凝结成一潭死水。
方才那一场豪赌，她输了，也没输。
输在，姜昀青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根本听不进半句人话。
没输在，元澈那一通闹腾，到底是在那疯子心里扎了一根刺。
“小主，奴婢去请太医……”含翠带着哭腔就要往外跑。
“站住。”宋华浓喝住她，“不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