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后的恩典

“可是您的伤……”
“这点伤若是请了太医,明日满宫都会知道我被皇上厌弃,甚至差点被掐死。”宋华浓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面色惨白、脖颈青紫的女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在这宫里,失宠不可怕,可怕的是成了笑话。”
这是她备下的化瘀膏,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滚烫的伤处,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姜昀青临走前那一眼,阴鸷、暴戾,却又透着一丝被戏弄后的索然无味。
他带走了元澈,没留下一句话,甚至没有撤掉她的位份。
这就意味着,他还在观望。
他在观望她这只刚入笼的雀鸟,究竟是真想飞,还是在欲擒故纵。
既然坦诚会被当成别有用心的模仿,既然清醒会被视作邀宠的手段,那她就换个活法。
宋华浓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地,将脊背佝偻下去,将眼神中的清冷一点点揉碎,换上了惊恐畏缩,还有几分没见过世面的愚钝。
从今夜起,永宁宫的莞贵人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只求苟活的懦弱女子。
窗外夜色浓重,更漏声遥遥传来。
宋华浓吹熄了灯烛,在那片黑暗中,轻轻抚摸着元澈送给她的那把小弓箭。
宝石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却给了她在这深宫中唯一的温度。
为了元澈,哪怕是装疯卖傻,哪怕是活成一滩烂泥,她也要在这吃人的地方,扎下根来。
翌日清晨,永宁宫的大门紧闭。
含翠端着水盆出来倒水,眼圈红肿。
几个路过的宫人探头探脑,只听见殿内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和器物落地的声响,像是里面的人正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可终日。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飞遍了东西六宫。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眼旁观。
而在那金碧辉煌的慈宁宫中,一只上好的定窑白瓷茶盏,被狠狠掼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慈宁宫正殿,瑞脑消金兽里吐着袅袅青烟,却压不住满室的肃杀之气。
太后半倚在紫檀木雕花的罗汉榻上,手中转着一串碧玺佛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阴云。
“你是说,太子昨夜为了那个贱人,竟然咬伤了皇帝?”太后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让人骨头缝发冷的寒意。
跪在地上的大丫鬟碧月把头埋得更低:“回太后娘娘,千真万确,听说皇上手腕都流血了,太子殿下还喊着……喊着要那个妖女做母后。”
“混账!”
太后重重一拍案几,震得茶盖叮当作响,“哀家早就说过,那张脸就是个祸害,当初就不该留她!如今倒好,才进宫一天,就勾得太子神魂颠倒,连亲爹都敢咬,若是再留着她,这大周的江山岂不是要改姓宋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身旁伺候的桂嬷嬷连忙上前替她顺气,低声道:“太后息怒,为了个小小的贵人伤了凤体不值当,那宋氏既然进了宫,那就是案板上的肉,还不是任由您拿捏?”
太后斜睨了她一眼:“皇帝护着呢,哀家还能直接杀了不成?”
“明着杀自然不行,可这宫里头,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病倒的法子,还少吗?”桂嬷嬷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毒的笑,“听说昨夜那宋氏受了惊吓,正病着呢,您作为太后,体恤后宫,赏一碗安神汤下去,那是天大的恩典,谁敢说什么?”
太后转着佛珠的手一顿,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还是你这老货懂哀家的心意。”她挥了挥手,“去吧,做得干净些,别弄死了,那种药,只要让她身子骨虚败下去,再也怀不上龙种,以后也就是个废人了。”
“老奴遵旨。”
半个时辰后,永宁宫。
宋华浓正缩在软榻的一角,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手里捧着一碗早已凉透的清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桂嬷嬷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进来。
“老奴给莞贵人请安。”
桂嬷嬷嘴上说着请安,膝盖却连弯都没弯一下,那双三角眼放肆地在宋华浓身上打量了一圈,见她面色惨白,脖子上还缠着纱布,眼里的轻蔑更甚。
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嬷……嬷嬷有礼了。”宋华浓像是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粥碗一抖,差点洒出来。
她慌乱地放下碗,想要下榻行礼,却因为腿软又跌了回去。
“贵人身子不适,就不必多礼了。”桂嬷嬷一挥手,身后的宫女立刻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上面放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太后娘娘听闻贵人受了惊吓,特意命老奴送来这碗安神汤,这可是太医院千金难求的方子,贵人快趁热喝了吧。”
桂嬷嬷说着,也不等宋华浓接,直接端起药碗,一步步逼近榻前。
那一瞬间,一股奇异的苦涩味钻进了宋华浓的鼻腔。
那是夹竹桃根茎熬煮后的味道,混在浓重的药味里,常人难以察觉,可对于前世熟悉药理的她来说,却熟悉得令人作呕。
这是要绝她的后,毁她的身。
宋华浓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住掌心,面上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又极度惶恐的模样。
“谢……谢太后娘娘恩典。”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去接那药碗。
就在指尖触碰到碗壁的刹那,桂嬷嬷的手还没完全松开,宋华浓像是被那滚烫的温度烫到了,又像是害怕到了极点,手猛地一哆嗦。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
那碗褐色的药汁并没有泼在地上,而是不偏不倚,整碗泼向了榻边花架上摆着的一盆素冠荷鼎。
那是姜昀青昨日让人送来的,说是先皇后最爱的品种,价值连城。
滚烫的药汁浇在娇嫩的兰花叶片上,只听“滋啦”一声轻响,那原本翠绿欲滴的叶子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甚至泛起了焦黑的斑点。
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桂嬷嬷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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