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的日子,因着皇上的赏赐,意外地清静了下来,虽然依旧被禁足,但月例吃食倒是再也没被克扣。
太后那边以为药效发作,或是那兰花之事让皇帝厌弃了宋华浓,倒也没再派人来找麻烦。
姜昀青更是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一连数日都没有踏足永宁宫半步。
宋华浓乐得清闲。
她每日除了吃睡,便是在殿内养病。
当然,这病是养给外人看的。
实际上,她在调理自己这具孱弱的身体。
前世为了生元澈,底子亏空得厉害。
这一世虽然年轻,但这副身子骨也太过单薄,经不起折腾。
她让含翠悄悄去御膳房要些滋补的食材,借口是受惊体虚。
御膳房的人因着皇上的赏赐,自然是不敢怠慢,好汤好水地供着。
几日下来,宋华浓原本尖细的下巴圆润了一些,脸颊上也有了血色。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
宋华浓正坐在窗下,手里拿着一本从箱底翻出来的游记闲读。
忽然,院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报声:“皇上驾到——”
宋华浓手里的书差点没拿稳。
这狗皇帝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了无诏不得外出,让她自生自灭吗?
她飞快地将书塞进软枕下,胡乱揉了揉头发,又往脸上扑了点粉,让自己看起来苍白些,这才在含翠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迎了出去。
姜昀青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魏良,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吴太医。
“臣妾叩见皇上。”宋华浓跪在地上,声音虚弱。
姜昀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几日不见,她似乎胖了些,跪在那里也不像之前那般瘦骨嶙峋,反而透出一股慵懒的丰腴。
低垂的眉眼间,那股子让他心悸的熟悉感,竟又浓了几分。
他心头莫名一跳,随即便是一阵烦躁。
“起来吧。”
他在主位上坐下,挥了挥手,“让太医瞧瞧,这病怎么养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太医上前,搭脉问诊。
宋华浓低眉顺眼地配合着。
她既然敢装病,自然有办法让脉象显出虚弱之兆。
她在舌下压了一片参片,这会让脉搏显得虚浮无力,像是惊悸未愈。
果然,太医诊了半晌,皱眉道:“回皇上,贵人这是心气郁结,惊惧伤神,脉象虚浮,还需静养,切不可再受刺激。”
姜昀青闻言,目光在宋华浓身上转了一圈。
“既然如此,朕今日带了些东西来,希望能博贵人一笑。”
他示意魏良呈上托盘。
托盘上盖着红布。
魏良掀开,露出一块色泽古朴、满是裂纹的焦尾琴,还有几本泛黄的古籍孤本。
宋华浓的心脏猛地收缩。
那琴,是她前世最爱的绿绮,琴尾那道裂纹是她抚琴时不慎磕碰留下的。
那几本书,更是她当年在闺阁中视若珍宝的孤本,上面还有她亲笔写的批注。
姜昀青这是在做什么?
拿她的遗物,来试探这个替身?
“这琴,名为绿绮。”姜昀青修长的手指抚过琴身,声音低沉,“是先皇后生前最爱之物,这几本书,也是她常读的。”
他抬眸,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宋华浓的脸,“朕听闻宋家也是书香门第,想必贵人对这些,应该懂得欣赏吧?”
这是试探,也是陷阱。
若是她表现出半分对这些东西的喜爱或熟悉,那就是在告诉他,她不仅仅是个皮囊相似的草包。
宋华浓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和愤怒。
她抬起头,看着那些承载了她前世无数回忆的珍宝,眼中没有半分怀念,只有一片茫然和失望。
“这……这就是皇上赏的?”
她指着那把破琴,语气里满是嫌弃,“这么破的木头,还有这些烂纸……皇上,能不能换成上次那种金子呀?”
她瘪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琴都裂了,弹出来的声音肯定不好听,还有这书,都发黄了,还有虫蛀的眼儿,脏死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魏良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
姜昀青抚琴的手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俗气、只认金银不识瑰宝的女人,心中那点隐秘的期待,像是被一盆脏水兜头浇灭,连火星子都不剩。
这就是个俗物。
彻头彻尾的俗物。
他竟然还指望从她身上看到浓浓的影子?简直是亵渎了浓浓的在天之灵。
“收起来。”
姜昀青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再也没看宋华浓一眼,站起身就往外走,“摆驾回宫。”
“恭送皇上!”宋华浓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声音里透着一股没讨到赏赐的委屈。
直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慢慢直起身子。
看着那被魏良匆匆带走的绿绮和孤本,眼底划过一丝痛色,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再见了,以前的宋华浓。
这一场试探过后,姜昀青彻底对永宁宫失去了兴趣。
宋华浓的日子过得愈发滋润。
没人打扰,伙食又好,再加上不用早起请安,她整个人像是被春水浇灌的柳枝,迅速抽条舒展。
那原本有些凹陷的脸颊变得饱满莹润,皮肤白得发光,眉眼间的神韵,即便刻意收敛,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前世的风华。
这一日傍晚,含翠正在院子里收衣服。
墙头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
“母后!”
元澈像只灵活的小猴子,熟练地翻过墙头,跳进了院子。
“殿下!”含翠吓了一跳,连忙要去关院门。
宋华浓从屋里出来,见到儿子,脸上立刻绽开了真切的笑意。
她蹲下身,接住扑过来的小炮弹。
“慢点,摔着没有?”
元澈在她怀里蹭了蹭,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母后,你胖了,更好看了!”
宋华浓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没规矩,要叫莞娘娘。”
“不要,没人的时候就叫母后。”元澈固执地抱着她的脖子,“母后,过几天就是中秋宫宴了,父皇说这次会有很多好吃的,还有烟花,你也会去吗?”
宋华浓摇了摇头:“我位份低,又在病中,去不了的。”
这种场合,人多眼杂,是非之地,她躲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