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青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果然,不是她。
如果是浓浓见到宋毅,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宋毅。”
姜昀青转过头,声音变得冷淡,“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今晚围场设宴,你也来吧。”
宋毅一愣,随即低头应道:“臣,遵旨。”
他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正在跟太监讨价还价怎么搬运黑熊的背影。
眼底的疑惑,并没有完全消散。
刚才那一箭射出时,他在那个女人眼里,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心疼?
是错觉吗?
宋毅握紧了手中的弓。
……
围场行宫的夜,并不比皇宫暖和多少。
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烤全羊的香气混着烈酒味在空气里发酵。
姜昀青坐在主位,手里转着一只白玉酒杯,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坐在下首角落里的宋华浓。
那个女人正抱着一只肥得流油的羊腿,啃得满嘴是油,丝毫没有嫔妃该有的样子。
“皇上。”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扫过正狼吞虎咽的宋华浓,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即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孔,“今日围猎,哀家听闻莞嫔遇险,多亏了那个守陵人宋毅相救?”
姜昀青动作一顿,仰头喝尽杯中酒:“确有此事。”
“说起来也是缘分。”太后微微一笑,目光转向跪在远处的宋毅,“哀家记得,当年先皇后还在时,这宋毅可是御前红人,箭术了得,如今虽落魄了,但这身手倒没落下,莞嫔这孩子长得……像极了先皇后,今日又被宋毅所救,这简直就是天意啊。”
宋华浓啃羊腿的动作猛地停住。
她嘴里还塞着一块肉,腮帮子鼓鼓的,一双眼睛却警惕地竖了起来。
这老虔婆,又要作什么妖?
果然,太后顿了顿,声音拔高了几分,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既然如此有缘,哀家看,不如就让莞嫔认宋毅做个义兄,一来全了这段救命之恩,二来嘛,也算是给宋毅个恩典,让他哪怕在皇陵,也能有个念想。”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宋毅猛地抬头,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太后,随即又看向宋华浓。
认亲?
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跪地谢恩了。
毕竟宋毅虽是罪臣,但谁都知道他是先皇后的亲哥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宫里也算有了靠山。
但宋华浓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太后这招,真毒。
若是她答应了,不仅坐实了她像先皇后这个替身的名头,更会让姜昀青怀疑她是不是早就和宋家有勾结。
一个长得像死去的皇后,又和前皇后的哥哥认了亲的女人,在姜昀青眼里,那就是谋逆的种子!
到时候,别说宠爱,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而且,一旦认了亲,她还得在宋毅面前演戏。
宋毅太了解她了,相处久了,必露马脚。
“怎么?莞嫔不愿意?”太后见宋华浓发愣,脸色微沉,“这可是哀家给你的体面。”
姜昀青没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目光幽深地看着宋华浓。
他在等,等这个女人的反应。
如果是浓浓,她会怎么做?
她会为了宋毅的尊严,为了宋家的名声,不卑不亢地拒绝,或者……
“吧唧。”
宋华浓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顺手把那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往桌上一扔。
她没急着回话,而是从怀里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上的油,然后才抬起头,一脸嫌弃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宋毅。
“太后娘娘,您这是要折煞臣妾啊,还是要寒碜臣妾啊?”
宋华浓瘪着嘴,一脸的不乐意:“臣妾进宫是为了享福的,是为了荣华富贵的!认哥哥?行啊!要是认个宰相尚书当哥哥,那臣妾肯定磕头谢恩!哪怕认个富商巨贾也行啊,起码逢年过节还能给臣妾塞点银票。”
她指着宋毅,声音尖利,充满了市井小民的刻薄:“可您看看他!一身破布烂衫,胡子拉碴,还是个守陵的!这种穷酸亲戚,臣妾躲都来不及,还要上赶着认?那臣妾以后在宫里还怎么混?别的姐妹不得笑话死我有个要饭的哥哥?”
“放肆!”太后气得手一抖,茶盏差点摔了,“宋毅乃是功臣之后,你竟敢如此羞辱他!”
“功臣之后能当饭吃吗?”宋华浓脖子一梗,理直气壮,“能给我打金钗吗?能给我换绫罗绸缎吗?要是不能,那就是个累赘,臣妾才不要这种赔钱货哥哥!”
说着,她转头看向姜昀青,瞬间变脸,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皇上,您评评理嘛!臣妾好歹也是个嫔,怎么能认个守皇陵的当哥哥?这传出去多丢皇家的脸啊!除非……”
她眼珠子一转,一脸算计:“除非皇上您赏他个一官半职,再赐个黄金万两,那臣妾倒是可以勉为其难认一认。”
姜昀青看着她那副贪婪又势利的样子,心中那点因为认亲而升起的疑虑和阴霾,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甚至,有点想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把俗字刻进了骨子里。
跪在地上的宋毅,原本紧握的双拳慢慢开了。
他看着宋华浓那张写满嫌弃的脸,眼底最后一丝怀疑彻底熄灭。
不是她。
他的妹妹宋华浓,那是翱翔九天的凤凰,有着一身傲骨。
绝不会为了点身外之物,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作践人,更不会说出这般粗鄙不堪的话。
眼前这个,不过是个有着相似皮囊,灵魂却散发着铜臭味的草包罢了。
“莞嫔言之有理。”姜昀青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宋毅如今是戴罪之身,确实不配做朕嫔妃的兄长,太后,此事就作罢吧。”
“皇帝!”太后脸色铁青,“你这是在纵容她!”
“朕觉得莞嫔很是真性情。”姜昀青淡淡道,“不虚伪,不做作,想要什么就说什么,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捅刀子的人,可爱多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太后。
太后气结,胸口剧烈起伏,却又无法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