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裹得跟蚕蛹一样的宋华浓动了动,艰难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这一看,连魏良都吓了一跳。
只见那位平日里活蹦乱跳,见钱眼开的莞贵人,此刻面色潮红,嘴唇干裂起皮,一双眼睛烧得通红,像是刚从蒸笼里捞出来的虾米。
“皇……皇上……”
宋华浓一张嘴,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臣妾、臣妾好像看见太奶了……”
姜昀青系腰带的手一顿,嫌弃地后退半步:“什么乱七八糟的。”
“臣妾头晕,身上冷。”宋华浓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那手在空中抓了抓,像是要抓什么东西,“魏公公,昨晚那熊皮,要是本宫死了,能不能烧给我?到了下面我也能卖个好价钱,贿赂贿赂阎王爷……”
魏良嘴角狂抽。
都烧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卖熊皮呢?
这莞贵人,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典范。
姜昀青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怜惜,只有被打扰兴致的烦躁:“既然病了,就找太医,跟朕说什么?朕又不会治病。”
“太医要钱吗?”宋华浓费力地睁大眼睛,眼泪汪汪,“要是太贵就算了,臣妾还能扛一扛。”
“……”
姜昀青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个女人气死。
“魏良,传太医。”姜昀青大步往外走,“别让她死在朕的帐子里,晦气。”
“是。”魏良连忙应下。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猛地掀开。
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宫女闯了进来,正是太后身边的桂嬷嬷。
桂嬷嬷看都没看地上的宋华浓,径直走到姜昀青面前行礼:“老奴参见皇上,太后娘娘有旨,今日围猎,乃是大周国威所在,所有嫔妃必须下场骑射,不得缺席。”
姜昀青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桂嬷嬷:“所有?”
“是,所有。”桂嬷嬷挺直了腰板。
地上的宋华浓心里冷笑。
果然来了。
这老妖婆是一刻都不想让她多活。
若是平时,她还得费尽心思装疯卖傻来推脱,可现在……
“咳咳咳……”
宋华浓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桂嬷嬷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角落:“莞贵人,别装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你若是抗旨不尊,那可是死罪,来人,伺候莞贵人更衣!”
两个粗使宫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宋华浓,动作粗鲁地就要把她往外拖。
“哎哟……疼……”
宋华浓浑身瘫软,像一滩烂泥一样挂在两个宫女身上,脚尖拖着地,嘴里哼哼唧唧,“别拽,我的钱袋子还在枕头底下,让我拿钱袋子!”
“莞贵人!”桂嬷嬷厉声道,“此时此刻还惦记着身外之物?赶紧起来!若是误了吉时,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宋华浓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桂嬷嬷那张刻薄的老脸,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没有任何预兆,宋华浓张嘴就吐了出来。
秽物直接喷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宫女一身,甚至还有些溅到了桂嬷嬷那崭新的绸缎鞋面上。
酸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龙帐。
“啊!”宫女尖叫着松开手。
“大胆!”桂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往后跳了一步,“竟然敢在御前失仪!你好大的胆子!”
宋华浓顺势摔回地上,像条死鱼一样翻了个白眼,虚弱地嘟囔:“都说了不舒服,非要拽我,这下好了,昨晚的饭白吃了,那可是半碗燕窝粥啊,可惜了……”
姜昀青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闹剧,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没有发火,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太后想借围猎除掉这个女人,手段未免太急躁了些。
而这个女人……
姜昀青看着地上那一滩秽物,又看了看满脸通红、神志不清的宋华浓。
真丑。
也真没用。
当年的浓浓,哪怕是病得再重,也会强撑着一口气,绝不会在人前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
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够了。”
姜昀青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住了帐内的喧闹。
桂嬷嬷身子一僵,连忙跪下:“皇上,这莞贵人分明是装病逃避围猎,太后娘娘……”
“你看她这样子,能骑马?”姜昀青指了指地上那一坨,“你是想让她吐在朕的马背上,还是想让她死在猎场上,给大周添晦气?”
桂嬷嬷语塞:“这……”
“既然病了,就留着吧。”姜昀青厌恶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别让她出去丢人现眼,魏良,找人把这里清理干净,臭死了。”
说完,姜昀青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桂嬷嬷咬了咬牙,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宋华浓,心知今日是带不走人了。
皇上都发话了,太后那边也只能作罢。
“算你走运!”桂嬷嬷恶狠狠地瞪了宋华浓一眼,“我们走!”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魏良捏着鼻子指挥小太监打扫秽物,又让人把宋华浓抬到了偏殿的榻上,这才去传太医。
宋华浓躺在软榻上,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和欢呼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她赢了。
虽然赢得狼狈,赢得恶心,但至少命保住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把了脉,开了药,说是风寒入体,加上郁结于心,需要静养。
含翠红着眼眶端来药碗:“娘娘,您受苦了,那太后也太狠心了,您都病成这样了,还要逼您去骑马。”
宋华浓靠在引枕上,借着喝药的动作,掩去了眼底的一抹精光。
“傻丫头,这算什么苦。”
药汁苦涩,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却让她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她偏头看向窗外。
围猎场那边,隐约传来野兽的嘶吼和人们的呐喊。
“姜昀青,这一世的围猎,没有我在你身边为你挡暗箭,你可要小心了。”
“还有太后,既然你想玩,那我们就好好玩玩,今日这笔账,我记下了。”
“含翠。”宋华浓放下药碗,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去把本宫那个妆奁拿来。”
含翠一愣:“娘娘要妆奁做什么?”
“数钱。”
宋华浓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只有听着银子碰撞的声音,本宫的病才能好得快些。”
只有钱,才是这冰冷深宫里,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东西。
也是她日后复仇的资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