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华浓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好家伙。
金丝楠木的桌椅,蜀锦的帐幔,博古架上摆着看着就贵的青花瓷。
这哪里是偏殿,分明就是个金窝窝。
“不缺不缺!”宋华浓眼睛发亮,伸手摸了一把门口的红漆柱子,小声嘀咕,“这漆里没掺金粉吧?抠下来能卖钱不?”
魏良嘴角一抽,假装没听见:“贵人真会说笑,皇上要去在正殿批折子了,吩咐了,若没有传召,贵人就在偏殿静养。”
静养。
说得好听,不就是软禁吗?
宋华浓心里门儿清。
姜昀青这是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呢,想看看她到底是谁。
“好嘞!”宋华浓答应得爽快,抱着盒子就往里钻,“只要管饭,给工钱,让我住牢房都行。”
她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就有小太监送来了热茶点心。
宋华浓屏退了众人,只留下自己的贴身宫女含翠。
门一关,她脸上那种贪财愚蠢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目光穿过层层宫墙,落在了西北角的方向。
那是冷宫的位置。
“主子,您怎么了?”含翠看着自家主子突然变得阴沉的脸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是不是这屋子不干净?”
“干净得很。”宋华浓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怀里的欠条,“只不过啊,就是担心会有脏东西出来啊。”
……
养心殿正殿。
姜昀青坐在龙椅上,手中的朱笔悬而未落。
殿内气压极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龙涎香。
太后坐在下首的紫檀木椅上,手里依旧转着那串佛珠,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皇帝,哀家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姜昀青放下笔,朱红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血色。
他抬起头,嘴角挂着一贯的温润浅笑,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母后说,后宫空虚,需要人协理六宫?”
“不错。”太后抿了一口茶,语气平缓,“如今中宫无主,那些个妃嫔位份低微,镇不住场子,哀家老了,精力不济,总不能事事都让哀家操心。”
她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姜昀青的脸,抛出了真正的意图:“孟婉在冷宫待了三年,哀家瞧着,她如今性子沉稳了不少,也吃斋念佛悔过了,毕竟是孟家的女儿,当年也是为了……为了大局才一时糊涂。”
“如今既要整顿后宫,不如放她出来,虽不复妃位,但也算给孟家一个体面。”
孟婉。
明妃。
那个亲手把毒酒灌进宋华浓嘴里的女人。
姜昀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鸷。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尖上。
“母后这是在跟朕讲条件?”
“哀家是在教你帝王权术!”太后猛地把茶盏一放,声音拔高,“孟家在大周根基深厚,你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把孟婉打入冷宫三年,孟家已经颇有微词,如今宁王蠢蠢欲动,你需要孟家的支持!”
提到死去的那人,姜昀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周身暴戾之气四溢,吓得周围伺候的宫人扑通跪了一地。
“朕不需要靠女人来稳固江山!”
“那你就要看着江山动荡吗?”太后寸步不让,站起身与他对视,“皇帝,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是真放不下,那个新来的莞贵人,长得不也是有几分像吗?留着当个念想便是,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寒了功臣的心?”
姜昀青死死盯着太后。
半晌,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妖冶而扭曲,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母后说得对。”姜昀青重新坐回龙椅上,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既然孟婉悔过了,那就放出来吧。”
太后一愣,似乎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不过。”姜昀青话锋一转,目光幽幽地看向偏殿的方向,“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太后皱眉:“皇帝这是何意?”
“没什么。”姜昀青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魏良,传旨,孟嫔孟婉,静思己过,诚心悔改,即日起迁出冷宫,赐居储秀宫。”
太后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也不再多留,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魏良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皇上,您真要放明……孟嫔出来?”
“去把莞贵人叫来。”姜昀青重新拿起朱笔,眼底闪烁着恶劣的光芒,“朕倒要看看,当冒牌货遇上正主当年的死对头,会是一出什么样的大戏。”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人……
见到杀身仇人,她还能装得下去吗?
……
宋华浓被叫到正殿的时候,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偏殿那个金丝楠木的凳子顺走。
“给皇上请安。”她跪在地上,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只是那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一看就不老实。
“起来吧。”
姜昀青没看她,依旧在批折子,“刚才太后来过了。”
“哦。”宋华浓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太后娘娘身体硬朗,是社稷之福。”
“她让朕把明妃放出来。”
姜昀青突然停笔,抬起头,那双锐利的凤眸死死锁住宋华浓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明妃,孟婉,你应该听说过吧?”
宋华浓的心跳漏了半拍。
孟婉。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根淬了毒的刺,深深扎在她的肉里。
前世,就是这个女人,笑盈盈地端着毒酒,告诉她:“姐姐,皇上说了,只有你死了,这天下才干净。”
那钻心的痛,仿佛还残留在喉咙里。
宋华浓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杀意,在这一瞬间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下一秒,她松开了手。
她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明妃?很有钱吗?”
姜昀青:“……”
他预想过无数种反应——惊恐、愤怒、哪怕是好奇。
唯独没想过这个。
“朕在跟你说人命关天的大事。”姜昀青眯起眼,语气危险,“明妃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你这张脸,长得极像她最恨的一个人,她出来了,你觉得你会怎么样?”
“啊?”宋华浓吓得后退一步,双手抱胸,一脸惊恐,“她……她会打我吗?”
“或许不止。”姜昀青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将她逼到墙角,双手撑在她身侧,低下头,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她可能会剥了你的皮,做成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