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尖细的通报。
“皇上驾到——”
姜昀青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极其割裂。
一边是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一边是满脸怨毒，尚未来得及收回凶狠表情的孟婉。
而正中央，那个女人，正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像个炮弹一样冲到了姜昀青脚边。
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她双手一张，死死抱住了那只穿着明黄龙靴的小腿。
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皇上啊——！”
这一嗓子嚎出来，不仅把姜昀青震得耳膜发麻，连正准备行礼的孟婉都僵在了原地。
“您可算来了！您要是再晚来一步，您的五千两黄金就要变成死账了啊！”
宋华浓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鼻涕眼泪一把抓，毫无美感可言，却透着一股子令人无法忽视的真诚。
对钱的真诚。
她把那张皱巴巴的欠条从怀里掏出来，哆哆嗦嗦地举到姜昀青面前，指着上面那个因为刚才太激动而按出的指甲印。
“您看！孟嫔娘娘要把这欠条撕了！还要把臣妾的眼珠子挖出来踩碎！臣妾都说了我是您的债主，债主是不能随便杀的，可她不听啊！”
姜昀青低头，看着那个几乎要把脸埋进他靴子里的女人，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又是这一招。
这女人除了抱大腿和哭穷，还会点别的吗？
他嫌弃地抽了抽腿，没抽动。
“松手。”姜昀青声音冰冷，“成何体统。”
“臣妾不松！除非您把那五千两现结了！”宋华浓仰起头，那张酷似某人的脸上挂满了泪痕，眼睛却亮得像是看见了肉骨头的狗，“只要钱到位，别说挖眼珠子，把我剁成馅儿包包子都行！”
姜昀青气笑了。
剁成馅儿包包子？
亏她想得出来。
他抬起眼皮，目光越过地上的无赖，落在了不远处的孟婉身上。
孟婉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脸色煞白，慌乱地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姜昀青会在这时候过来。
更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唯唯诺诺的替身，告起状来竟然这么直白且不要脸。
“起来吧。”姜昀青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孟婉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强挤出一丝温婉的笑：“皇上，臣妾只是听说宫里有些关于莞贵人的流言，怕她被人蛊惑，特意来……”
“特意来挖眼珠子？”
姜昀青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
孟婉心头一跳，笑容僵在脸上：“那是……那是臣妾吓唬她的，这宫里规矩森严，若是不给她立立规矩，怕她日后冲撞了贵人。”
“规矩？”
姜昀青往前走了一步，那只被宋华浓抱住的腿依然沉重无比，他不得不拖着个活人挂件往前挪。
这场面实在太诡异，连身后的魏公公都忍不住低下了头，肩膀微微耸动。
“朕怎么不知道，这养心殿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冷宫出来的嫔妃来立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孟婉脸上。
冷宫。
这是她最痛的伤疤，也是她最恨的耻辱。
孟婉眼眶瞬间红了，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委屈。
“皇上……”她声音哽咽，带着几分昔日的情谊，“臣妾在冷宫三年，日日夜夜都在反省，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只是想来看看……看看像姐姐的人。”
她抬起头，目光凄楚地看着姜昀青，“臣妾也是为了皇上好啊，这女人不仅长得像姐姐，连这骄纵的性子都学了个十成十，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坏了皇上的名声？”
宋华浓撇了撇嘴，心里冷笑。
演，接着演。
要不是刚才听见你要挖眼珠子，老娘差点就信了你的邪。
她悄悄用手肘捅了捅姜昀青的小腿骨，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皇上，这精神损失费，是不是得加钱？”
姜昀青低头看她一眼，眼神警告：闭嘴。
宋华浓立刻缩了缩脖子，继续装死。
姜昀青收回视线，看着孟婉，眼神幽深如墨。
“你也知道她像？”
孟婉一愣，不明所以。
姜昀青突然弯下腰，伸手捏住了宋华浓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那张脸，在烛火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
哪怕此刻哭得满脸是泪，依然有着那个人影子的七分神韵。
“既然知道她像，就该明白，这张脸，除了朕，谁也不能动。”
姜昀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与疯狂。
“别说挖眼珠子，就算是掉一根头发，朕都会算在你头上。”
孟婉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昀青。
这三年，她一直以为皇上心里是有她的。
毕竟当年若不是太后施压，她也不会进冷宫。
可现在，为了一个卑贱的替身，他竟然当众给她难堪？
“皇上。”孟婉指甲掐进掌心，“她只是个……”
“只是个什么？”姜昀青松开宋华浓的下巴，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手，“只是个贪财好色的蠢货？”
宋华浓：？？？
虽然这是事实，但你这么说出来是不是有点伤人自尊了？
姜昀青把帕子扔给魏公公，冷冷地看着孟婉：“蠢货有蠢货的好处，至少她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不像有些人，满嘴仁义道德，心里全是算计。”
孟婉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魏良。”
“奴才在。”
“传朕旨意。”姜昀青看都没看孟婉一眼，“即日起，孟嫔无诏不得踏入养心殿半步，若是再让朕听到什么挖眼珠子的疯话……”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就让她回那个让她变得这么聪明的地方，再去好好反省反省。”
那个地方。
冷宫。
孟婉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
身后的嬷嬷赶紧扶住她，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臣妾……遵旨。”孟婉咬着牙，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还抱着皇帝大腿不放的女人，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好。
很好。
莞贵人是吧？
这一笔账，本宫记下了。
孟婉带着人，像来时一样气势汹汹，走时却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