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华浓从衣架上扯下一件斗篷,胡乱往身上一裹,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焦躁切换成了那种令人牙痒痒的贪婪。
“我是去要账!”
她理直气壮地指了指东宫的方向,“你想啊,太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不得伤心欲绝?皇上一伤心,若是从此不理朝政,国库空虚,我那五千两黄金找谁要去?这叫……这叫未雨绸缪!”
含翠张大了嘴巴,愣是没找出一句反驳的话。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掉钱眼里的毛病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走!拿上灯笼!”
宋华浓推开门,冷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
她缩了缩脖子,眼底的温度比这夜风还要凉。
未雨绸缪?
那是她在赌命。
……
东宫,承乾殿。
往日里威严肃穆的宫殿,此刻乱成了一锅粥。
太医院的院判带着几个老太医进进出出,宫女太监们端着水盆、药碗,脚下生风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整个东宫被禁卫军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宋华浓带着含翠躲在拐角的一棵老槐树后,探头探脑。
“主子,咱们回吧。”含翠看着那明晃晃的刀枪,腿肚子直转筋,“这阵仗,别说要钱了,就是要命啊。”
宋华浓没说话。
她死死盯着殿门。
隔着这么远,她仿佛能闻到那股苦涩的药味。
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里,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
突然,殿内传来一声稚嫩且凄厉的哭喊。
“母后……母后别走……澈儿怕……”
宋华浓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那是元澈的声音。
他在哭。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宋华浓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什么人!”
一声暴喝响起。
紧接着,“唰”的一声,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刀横在了她面前。
禁卫军统领面沉如水,眼神凶狠:“东宫重地,擅闯者死!”
含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大……大人饶命,我们是……”
“吵什么?”
一道冰冷阴沉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
姜昀青负手而立,明黄色的龙袍在灯笼的红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他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暴戾之气。
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统领立刻收刀下跪:“启禀皇上,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呃,宫嫔。”
姜昀青眯起眼,目光穿过夜色,落在那个缩头缩脑的身影上。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霾。
“是你?”
姜昀青一步步走下台阶,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停在宋华浓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来干什么?”
宋华浓咽了口唾沫。
她能感觉到,姜昀青现在很危险。
只要她说错一个字,今晚这东宫门口就会多一具尸体。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掐着掌心,强迫自己把那股想要冲进去抱住孩子的冲动压下去。
抬起头时,她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皇、皇上,那个……”宋华浓搓了搓手,眼神飘忽,“臣妾就是想来问问,太子殿下……没大碍吧?”
姜昀青目光一凝,审视着她的脸:“你关心太子?”
这话是个陷阱。
一个刚进宫的贵人,若是表现得太过关心,那就是别有用心。
“也不是特别关心。”宋华浓诚实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张欠条,小心翼翼地展开,“主要是这欠条还没兑现呢,臣妾琢磨着,这父债子偿,万一您……呸呸呸,万一您有个手头紧的时候,太子殿下以后也是个还款的保障不是?”
姜昀青愣住了。
周围的禁卫军和太监也都愣住了。
太子高烧不退,皇上心急如焚,这女人大半夜跑过来,竟然是担心太子死了没人替父还债?
姜昀青嘴角抽搐了一下,原本积蓄在胸口的那股杀意,竟然被这荒谬的理由给冲散了不少。
“你是说……”姜昀青气极反笑,“你来这儿,是为了确认你的债主替补还活着?”
“也不能这么说,显得臣妾多没人情味儿似的。”宋华浓羞涩地低下头,“臣妾也是顺道给太子祈个福,毕竟太子好,国家好,国库才充盈,臣妾的黄金才有着落嘛。”
姜昀青看着她那副市侩嘴脸,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但同时,怀疑也消散了大半。
蠢。
实在太蠢了。
若是那个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滚。”姜昀青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在这碍眼。”
宋华浓如蒙大赦,赶紧行礼:“好嘞!臣妾这就滚!皇上您保重龙体,切记切记,身体是还钱的本钱!”
说完,她拉起地上的含翠就要开溜。
就在这时,殿内又传来一声哭喊。
“母后……我要母后……”
姜昀青的身形猛地一僵。
他回头看了一眼殿内,又转过头,死死盯着正准备脚底抹油的宋华浓。
那个背影,真的很像。
尤其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
鬼使神差地,姜昀青开口叫住了她。
“站住。”
宋华浓脚步一顿,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姜昀青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几分试探,几分疯狂,“太子梦魇不止,一直在喊母后,你既长着这张脸,或许能让他安静下来。”
什么?
宋华浓猛地回头,瞳孔剧烈收缩。
这简直是送命题!
若是她进去,稍有不慎流露出半点真情……
姜昀青这个多疑的疯子,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
“进去。”姜昀青指了指殿门,语气不容置疑,“若能哄好太子,朕赏你一千两黄金,若哄不好……”
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千两黄金。
要是换做平时的莞贵人,这时候早就双眼放光冲进去了。
但此刻,宋华浓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看着那扇门。
只要跨过去,就能抱抱她的孩子。
就能摸摸他滚烫的额头,告诉他别怕,娘在这儿。
哪怕只有一刻钟。
这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她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