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青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他在等，等她露出破绽。
然而，下一秒。
宋华浓像是见鬼一样往后跳了一大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姜昀青一愣：“你说什么？”
“我不进去！”宋华浓双手抱胸，一脸惊恐加嫌弃，“皇上，您这不是坑人吗？那可是太子！金枝玉叶的！里面肯定全是传染病气！我……我还没活够呢，万一过了病气给我，那我有钱也没命花啊！”
她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往后退，仿佛那殿门是什么洪水猛兽。
“而且……而且小孩子最难哄了，又哭又闹还会尿床，臣妾最讨厌小孩子了！一听见小孩哭我就头疼！”
宋华浓捂着耳朵，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皇上，这钱我不赚了，臣妾只想伺候您，不想当老妈子，您找别人吧！孟嫔！孟嫔肯定乐意！她屁股大好生养，肯定会哄孩子！”
姜昀青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讨厌小孩？怕过病气？
那个人视元澈如命，为了元澈甚至敢跟他拼命。
而眼前这个东西，除了那张脸，哪怕连一根头发丝都不配与之相提比论。
心中的那一丝希冀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怒火和恶心。
“滚！”
姜昀青咆哮出声，随手抄起门口的一个灯笼砸了过去，“给朕滚远点，再让朕看见你，朕就扒了你的皮！”
“好嘞！这就滚！皇上息怒！”
宋华浓灵巧地避开灯笼，拉着早已吓傻的含翠，像是身后有狗撵一样，一溜烟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到跑出老远，跑回了那个阴冷的偏殿。
宋华浓才停下脚步，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主子……您没事吧？”含翠惊魂未定，“刚才吓死奴婢了，您怎么敢拒绝皇上啊？那是多好的露脸机会……”
宋华浓没有说话。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在黑暗中，在这个无人看见的角落。
两行清泪，终于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那张视若珍宝的欠条。
只有她自己知道。
刚才拒绝的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那是她的澈儿啊。
她明明那么想抱抱他。
……
天刚蒙蒙亮，养心殿偏殿的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宋华浓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还没来得及把藏在枕头底下的那张欠条收好，几个面无表情的老嬷嬷就已经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慈宁宫的桂嬷嬷。
那张脸板得像刚从棺材铺里借来的门板，满脸褶子里都填满了规矩二字。
“莞贵人，太后娘娘有请。”
桂嬷嬷的声音又尖又细，听得人耳膜生疼。
含翠吓得手里的铜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花溅了一地。
她慌忙跪下磕头，宋华浓却只是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把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昨晚冷汗浸透后留下的凉意。
“这就去，这就去。”宋华浓脸上堆起那招牌式的讨好笑容，“嬷嬷这么早来，还没吃早饭吧？含翠，快去拿两块昨儿剩下的桂花糕……”
“不必了。”桂嬷嬷嫌弃地扫了一眼这寒酸的偏殿，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垃圾，“太后娘娘等着呢，贵人还是快些吧，莫要让主子久等。”
宋华浓心里“咯噔”一下。
这语气，这阵仗，绝对不是请她去喝早茶的。
昨晚刚拒绝了皇帝，今早太后就找上门。
这宫里的消息，传得比瘟疫还快。
……
慈宁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道，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殿深处，太后正闭目捻着佛珠。
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福字纹常服，虽然年过半百，但保养得极好，只是那下垂的嘴角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刻薄。
宋华浓乖乖地跪在下首，膝盖下的青石砖冷硬刺骨。
她已经跪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就是下马威。
这种手段，上辈子她当皇后的时候见多了，也用腻了。
只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她跪在这儿，受这份窝囊气。
“听说，昨夜皇帝让你去照看太子，你给推了？”
太后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千钧之重的威压。
宋华浓把头埋得更低，声音颤抖：“回、回太后娘娘，臣妾那是惶恐啊！太子殿下金尊玉贵，臣妾笨手笨脚的，万一……”
“万一过了病气给你，你有钱也没命花？”太后猛地睁开眼，目光如两道利剑直射而来，“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宋华浓身子一抖，心里暗骂姜昀青那个大嘴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传。
“臣妾……臣妾知错！”宋华浓立刻做出一副贪生怕死的怂样，磕头如捣蒜，“臣妾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实在是怕死啊，太后娘娘饶命！”
“啪！”
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茶盏乱颤。
“混账东西！”太后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皇上抬举你，那是你的福分，你身为嫔妃，不能为皇上分忧，不能为太子侍疾，反而贪生怕死，满口铜臭！就你这副德行，也配待在宫里？”
宋华浓心里冷笑。
这老太婆，逻辑真是感人。
若是她昨晚真答应了姜昀青，只怕今天太后又要骂她狐媚惑主，企图染指东宫了。
反正怎么做都是错，这就是后宫的生存法则——弱者，连呼吸都是错的。
“太后娘娘教训得是！”宋华浓一把鼻涕一把泪，“臣妾这就回去闭门思过，把自己关在屋里反省个十年八年的……”
“想得美。”太后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惜命，那哀家就给你个机会积积阴德。”
桂嬷嬷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厚厚一沓经书和笔墨。
“太子梦魇，需有人诚心祈福。”太后重新闭上眼，语气淡漠，“你就去佛堂抄写《金刚经》，抄满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吃饭。”
一百遍？
宋华浓看着那比砖头还厚的经书，嘴角抽了抽。
这哪是祈福，这是要废了她的手啊。
但她能拒绝吗？不能。
“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宋华浓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