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没皮没脸

刚迈出门槛,一股冷风夹杂着雪粒子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疼。
“主子!”
一直守在门口角落里的含翠猛地冲了出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宋华浓。
小丫头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哭过了。
“主子,您的头,您的手……”含翠看着宋华浓额头上凝固的血痂,还有那红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右手手腕,眼泪又噼里啪啦往下掉,“太后怎么能这么狠心,皇上也不管管。”
“嘘。”宋华浓伸手捂住她的嘴,借着她的力道往前挪步,声音嘶哑得厉害,“皇上?他要是管了,我就不是抄经这么简单了。”
姜昀青那个疯子,他若是真的在意谁,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
他越是折磨她,反而说明他越没把她当回事。
这对现在的宋华浓来说,是好事。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悠长的宫道上。
“主子,咱们走快些。”含翠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道,“刚才奴婢在外面听那些守夜的太监说,宫里出喜事了。”
宋华浓脚下一顿,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喜事?皇上驾崩了?”
“呸呸呸!主子您可不敢乱说!”含翠吓得魂飞魄散,左右看了看,才贴着宋华浓的耳朵说道,“是安宁宫那位怀孕了。”
宋华浓愣了一下。
安宁宫?
“丽常在?”宋华浓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娇艳欲滴却透着几分蠢气的脸。
“现在是丽嫔娘娘了。”含翠语气酸溜溜的,“太医刚诊出来喜脉,说是已经月余了,皇上龙颜大悦,当场就晋了位份,还赏了好多东西,听说流水似的赏赐把安宁宫的库房都塞满了。”
“真是好福气啊。”宋华浓轻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嘲讽,“这宫里的孩子,来得总是这么及时。”
“可不是嘛。”含翠嘟囔道,“咱们偏殿冷锅冷灶的,人家那边却是热火朝天,刚才奴婢还看见好几个太医往那边跑,说是去请平安脉呢。”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几盏明亮的宫灯破开夜色,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迎面走来。
为首的是一顶软轿,轿帘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两旁的宫女太监个个趾高气昂,就连开路的太监手里拿的拂尘都比旁人甩得高几分。
真是冤家路窄。
这条宫道狭窄,根本避无可避。
“什么人挡在前面?没看见丽嫔娘娘的车架吗?还不滚开!”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那是丽嫔身边的大太监小李子,如今也算是鸡犬升天,抖起来了。
宋华浓拉着含翠,顺势往旁边那堆积雪里退了一步,低眉顺眼地行礼:“给丽嫔娘娘请安。”
软轿停了下来。
一只戴着赤金嵌红宝石护甲的手,慢条斯理地掀开了轿帘。
丽嫔穿着一身粉紫色的织金大氅,发髻上插满了珠翠,整个人像是一座移动的首饰铺子。她怀里抱着个暖手炉,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雪地里的宋华浓。
“哟,我当是谁呢。”
丽嫔掩唇轻笑,声音娇滴滴的,却透着股刺骨的寒意,“原来是咱们宫里最有才情的莞嫔啊,听说你在太后宫里抄了一天的经?怎么,这手还没抄断呢?”
宋华浓低着头,看着雪地上自己的影子,声音淡淡:“嫔妾皮糙肉厚,手倒是没断,就是饿得慌,娘娘若是有赏,能不能赏嫔妾两个肉包子?”
“想要肉包子?”
丽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头上那支赤金步摇晃得人眼晕。
她伸手从旁边的小几上捻起一块吃剩的栗子糕,像是喂狗一样,随手往雪地里一扔。
糕点滚了几圈,沾满污泥,停在宋华浓膝盖边。
“肉包子是没有了,但这栗子糕可是御膳房特供的,赏你了。”丽嫔眼底尽是戏谑,“莞嫔若是饿极了,这沾了雪的吃食,也别有一番风味不是?”
周围的太监宫女捂嘴偷笑,眼神像是在看阴沟里的老鼠。
含翠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刚要冲上去理论,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扣住。
“多谢娘娘赏赐!”
宋华浓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犹豫地伸手抓起那块糕点,甚至还极其珍惜地吹了吹上面的灰,揣进怀里,那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捡到了金元宝。
“娘娘真是活菩萨心肠,知道嫔妾饿了一天,这就给送吃的来了。”宋华浓抬头,脸上的笑容谄媚得甚至有些刺眼,“嫔妾祝娘娘这一胎是个大胖小子,将来封王拜相,好让嫔妾也能跟着沾沾光,讨口剩饭吃。”
丽嫔愣住了。
她原本想看这女人羞愤欲死、痛哭流涕的样子,哪怕是顶嘴两句也好,她正好借机让禁卫军掌嘴。
但这反应怎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女人是真没皮没脸,还是穷疯了?
“真是个没骨头的贱骨头。”丽嫔顿觉索然无味,甚至觉得跟这种人说话都掉了身价,嫌恶地放下轿帘,“起轿!别让这穷酸气熏着本宫。”
“恭送娘娘!”宋华浓嗓门洪亮,甚至还挥了挥手。
车架浩浩荡荡地离去,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车辙印。
等到那群人走远了,含翠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主子,您跟她位分一样,怎么能捡……”含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把那块糕点从宋华浓怀里抠出来扔掉,“太欺负人了!她们太欺负人了!”
宋华浓没说话。
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糕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随手往旁边枯草丛里一扔。
“哭什么?”
宋华浓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声音冷淡得像是这就天寒地冻的夜风,“省了一顿打,还顺便恶心了她一下,这笔买卖不亏。”
若是刚才硬刚,丽嫔治她一个冲撞皇嗣,甚至严重些再当场流个产,她的罪名可就大了去了。
现在的她,命比纸薄,脸皮这就东西,早在上辈子就被磨没了。
“可是……”
“没有可是。”宋华浓打断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斗篷,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含翠,记住了,在这宫里,只有活人才配谈尊严,死人,只配被扔进乱葬岗喂野狗。”
“走吧,回宫。”
宋华浓拉了一把还在抽噎的含翠,加快了脚步。
这鬼天气,冷得骨头缝都疼。
……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