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停了。
宫里的红墙白雪透着一股子肃杀的美。
宋华浓正坐在窗下，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空了的玉露膏瓶子擦拭干净。
她盘算着，这瓶子虽小，但只要说是御赐之物，在黑市上也能换几两碎银子。
当然了，她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骗那些暗处的眼线。
“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含翠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白得像外面的雪，连门槛都差点绊倒。
“慌什么。”宋华浓眼皮都没抬，继续擦拭着瓷瓶，“天塌下来有皇上顶着，地陷下去有太后撑着，轮得到咱们偏殿着急？”
“不是……是安宁宫那位！”含翠喘着粗气，声音都在抖，“丽嫔娘娘……丽嫔娘娘的孩子没了！”
宋华浓的手猛地一顿。
瓷瓶在掌心转了一圈，最后被她稳稳握住。
“怎么没的？”她语气平静得可怕。
昨夜才诊出的喜脉，连赏赐的流水席还没摆完，今儿就没了？
“是在东宫……”含翠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鬼神，“听说丽嫔娘娘今儿一早去东宫探望太子殿下，说是要沾沾储君的福气，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在太子的寝殿门口摔了，见了大红……”
去东宫沾福气？
宋华浓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丽嫔那个脑子，里面装的恐怕全是稻草。
澈儿还在病中，她一个刚怀上的孕妇跑过去，究竟是去沾福气，还是去炫耀？
“现在外面都在传……”含翠咽了口唾沫，眼泪又要下来了，“说是太子殿下克煞亲缘，先是克死了先皇后，如今又克死了还没出世的小皇子……”
“放肆！”
宋华浓猛地将手里的瓷瓶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吓得含翠浑身一颤。
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讨好七分贪婪的眼睛，此刻却迸射出令人心惊的寒光。
克死先皇后？
这种诛心之论，除了丽嫔那个蠢货，没人敢往外传。
“更衣。”宋华浓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寒意强行压下去，重新换上了那副唯唯诺诺的面具，“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身为嫔妃，怎么能不去关心一下呢？”
……
东宫，承乾殿。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还没散去的药香，闻着让人作呕。
殿内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个个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丽嫔躺在软榻上，脸色惨白如纸，发髻散乱，早已没了昨夜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死死捂着平坦的小腹，哭得撕心裂肺。
“皇上……那是咱们的皇儿啊！他还那么小……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
姜昀青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
他手里捻着一串墨玉佛珠，此时因为用力过猛，指尖已经微微泛白。
“到底怎么回事？”姜昀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冷得掉渣。
丽嫔哭声一顿，随即猛地抬手指着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小身影，眼神怨毒得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是他！是太子！”
丽嫔尖叫着，声音凄厉，“嫔妾好心好意来看他，想让他摸摸弟弟……可他呢？他像个疯子一样推了嫔妾一把！皇上，太子他生性凉薄，戾气太重，这是要绝了您的后嗣啊！”
角落里。
年仅五岁的姜元澈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寝衣，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砖上，本就生病的身子愈发单薄了。
他那张精致的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就这么冷漠地看着像疯狗一样乱咬的丽嫔，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既不辩解，也不哭闹。
那种眼神，像极了那个死去的女人。
姜昀青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烦躁感瞬间涌了上来。
“澈儿，是你推的吗？”姜昀青看向儿子。
元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皇上您看！他连话都不敢说，这是默认了啊！”丽嫔哭得更凶了，挣扎着从软榻上爬下来，跪在姜昀青脚边，“太子殿下自幼丧母，无人管教，性格孤僻暴戾，若是再这么放任下去，只怕将来……将来这后宫都要被他克干净了啊！”
“依嫔妾看，太子这般心性，必须要有个母妃好好教导才是！淑妃娘娘贤良淑德，而且久居行宫，若是将太子送到淑妃宫中……”
这话一出，满殿死寂。
宋华浓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句诛心之言。
好一个丽嫔。
借着流产的由头，不仅要毁了太子的名声，还要把太子送给被皇上厌弃打发到行宫的淑妃。
这算盘打得，连她在门外都听见了响声。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昀青转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淑妃？
“你想让淑妃养太子？”姜昀青垂眸，看着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丽嫔，你倒是为朕分忧啊。”
丽嫔以为皇上动摇了，心中狂喜，连忙磕头：“嫔妾虽然痛失爱子，但也是一心为了皇嗣着想！太子毕竟是国本，若是长歪了……”
“孤不要。”
一道稚嫩却冰冷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丽嫔的表演。
众人惊愕地转头。
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元澈，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他赤着的小脚踩在地上，因为寒冷而微微蜷缩，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孤不要那个女人，孤也不想看见这个女人。”元澈指着丽嫔，眼神嫌恶，“她身上臭。”
丽嫔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太、太子殿下说什么胡话？嫔妾用的可是西域进贡的玫瑰露……”
“心里臭。”元澈打断她，小脸上满是与其年龄不符的早熟与冷漠，“你故意摔倒的，孤没碰你。”
哪怕被冤枉，他的声音也没有一丝波动。
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你胡说！你这个撒谎精！”丽嫔被戳中了痛处，瞬间恼羞成怒，“皇上！您听听！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撒谎害人，这要是没个严母管教，以后还得了？淑妃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