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太监宫女围在旁边,看似在帮忙推车,实则推推搡搡,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抱怨着。
“真晦气,怎么摊上这么个主子。”
“就是,耽误了吉时,咱们都得跟着挨板子!”
而那个主子,此刻正站在泥地里。
宋华浓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斗篷,手里竟然还抓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瓜子,一边磕一边指挥:“哎哎哎,往左推!劲儿大点!没吃饭啊?要不要本宫赏你们两个铜板买馒头?”
她声音清脆,半点没有身为嫔妃的自觉,反倒像个监工的地主婆。
那几个太监被气得翻白眼,却又不敢明着发作。
姜昀青看着这一幕,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女人,心是石头做的吗?
都要死到临头了,还在那心疼两个铜板?
“魏良。”
“奴才在。”
“让人去帮一把。”姜昀青放下帘子,声音冷淡,“别让她死在半路上,晦气。”
“是。”
魏良领命而去,不多时,几个身强力壮的御林军过去,三两下就把马车抬了出来。
宋华浓立刻眉开眼笑,把自己手里剩下的半把瓜子强行塞给领头的侍卫:“大哥辛苦!大哥受累!这瓜子可是我攒了好久的,香着呢!”
侍卫看着手里沾着口水的瓜子,脸都绿了,僵硬地行了个礼,逃也似的跑了。
队伍继续前行。
马车里,宋华浓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她靠在硬邦邦的车壁上,感受着车轮的颠簸,眼神透过破损的窗纱,望向前方那辆明黄色的御辇。
姜昀青,你还是那么爱面子。
若是前世,看到自己受这样的委屈,他恐怕早就冲过来,把那些刁奴全都杖毙了吧?
可惜,现在她只是个小小嫔位。
一个贪财、粗俗、令人作呕的替身。
“小主,喝口热水吧。”含翠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那是一直捂在胸口才没冻住的。
宋华浓接过水囊,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上。
再往前走十里,就是一线天。
那里两边峭壁林立,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如果太后要动手,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含翠,把那个包袱拿过来。”宋华浓放下水囊,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灰布包。
含翠连忙递过去。
宋华浓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破布头,还有几件太监的旧衣裳。
“换上。”宋华浓扔给含翠一套。
“啊?”含翠愣住了。
“不想死就换上。”宋华浓自己已经开始动手解斗篷,“待会儿到了前面隘口,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出声,缩在座位底下,用这堆破布盖住自己。”
“那小主您呢?”
“我?”
宋华浓拿起一根银簪,在指尖转了一圈,寒光凛凛。
她勾唇一笑,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我去收点过路费。”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紧接着,是战马嘶鸣和刀剑相撞的声音。
“有刺客!护驾!护驾!”
混乱瞬间爆发。
无数黑衣人从两侧的山崖上滑下,直扑御辇而去。
但更诡异的是,有一小队黑衣人,竟然绕过了御辇,直奔队伍末尾这辆破马车而来。
目标明确,杀气腾腾。
宋华浓听着逼近的脚步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来了。
杀声震天。
御林军虽然训练有素,但刺客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且占据了地形优势,一时间竟打得难解难分。
姜昀青端坐在御辇之中,面色沉静如水。
他手里依旧握着那卷佛经,仿佛外面的腥风血雨与他无关。
“皇上,刺客凶猛,请皇上移驾马背,咱们先冲出去!”魏良满脸是血地冲过来,声音焦急。
“不急。”
姜昀青掀开帘子,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看向队伍末尾。
那里,几名黑衣人正挥刀砍向那辆破旧的马车。
车厢瞬间四分五裂。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姜昀青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佛珠。
死了?
这么快就死了?
一种莫名的空落感瞬间席卷全身,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然而下一秒,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破碎的车厢中,并没有血肉模糊的尸体。
反倒是那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像是中了邪一样,突然捂着喉咙,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口吐白沫。
而在飞扬的木屑和尘土中,一个身影狼狈地爬了出来。
宋华浓披头散发,手里抓着一个灰扑扑的布袋子,一边往后退,一边疯狂地撒着什么粉末。
“别过来!别过来!”
她尖叫着,声音里满是惊恐,“我有毒药!这可是我花十两银子买的耗子药!毒死你们这群杀千刀的!”
“咳咳咳——”
追上来的黑衣人被那粉末一呛,顿时眼泪鼻涕横流,喷嚏打个不停,手里的刀都拿不稳了。
那是特制的辣椒粉,混了曼陀罗花粉。
虽然不致命,但足以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这……这是什么路数?”
不仅是刺客懵了,连护驾的御林军都看傻了眼。
宫里的娘娘们遇刺,不都是哭得梨花带雨等人救吗?
这撒石灰、扔辣椒面的泼妇打法,是哪个宫里教出来的?
“救命啊!皇上救命啊!臣妾的金子还在车上呢!”
宋华浓一边撒粉,一边往御辇的方向狂奔,那速度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她看似慌乱无章,实则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刺客的刀锋,甚至还不小心绊倒了一个正要偷袭御林军的黑衣人。
“噗通!”
那黑衣人摔了个狗吃屎,正好趴在宋华浓脚边。
宋华浓尖叫一声,抬脚就踩了上去。
“咔嚓”一声脆响。
那是手骨断裂的声音。
“哎呀!硌死我了!”宋华浓跳着脚喊疼,脚底下却狠狠碾了两下,“什么破石头!赔钱!”
黑衣人疼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姜昀青看着那个在乱军丛中上蹿下跳,嘴里喊着赔钱的女人,紧绷的嘴角竟然微微松动了一下。
耗子药?
亏她想得出来。
“魏良。”
“在。”
“让人去把那个疯女人拎过来。”姜昀青放下帘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别让她在那丢人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