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大相国寺,钟声未响,血腥味先至。
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啸着灌进禅院。
院中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正是昨夜负责给宋华浓送面的那个。
姜昀青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那个白玉扳指,神情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是你下的药?”他问。
声音不大,甚至听不出喜怒。
小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血肉模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也是受人指使……奴婢……”
“朕不想听废话。”姜昀青抬了抬眼皮,“魏良。”
“奴才在。”
“杖毙。”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判了生死。
两个粗使太监立刻上前,将那小宫女按在长凳上。
手臂粗的红木棍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砰!”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惊飞了后山的一群寒鸦。
宋华浓站在回廊下,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手里还捧着个暖手炉。
当第一棍子落下的时候,她猛地哆嗦了一下,手里的暖炉“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炭火洒了一地。
“妈呀!”宋华浓尖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整个人顺着廊柱就滑了下去,“杀人了!杀人了!”
她叫得凄惨,比那挨打的宫女还要惨上三分。
姜昀青皱眉,侧过头看她。
只见那个昨夜还敢跟他谈条件眼神倔强的女人,此刻正缩成一团,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哆嗦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别打了!别打了!”宋华浓从指缝里偷看,看一眼就干呕一声,“太吓人了!呜呜呜,我的暖炉,我的炭火,那可是上好的银霜炭啊……”
姜昀青:“……”
他眼底那最后一丝疑虑,随着宋华浓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烟消云散。
昨夜那个冷静自持的莞嫔,果然是错觉。
或者是被昨夜下的药迷了心智,才会回光返照般聪明了一回。
本质上,还是个贪财怕死、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砰!砰!砰!”
板子声还在继续。
小宫女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出的气,没进的气。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触目惊心。
宋华浓终于忍不住了,身子一歪,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小主!小主您怎么了!”含翠吓得大哭,扑过去掐她的人中。
姜昀青嫌恶地收回目光,站起身,理了理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真没用。”他冷冷吐出三个字。
魏良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皇上,莞嫔娘娘像是吓晕了,这……”
“送回去。”姜昀青看都没看地上一眼,“找个太医给她灌点安神汤,别死在这里,晦气。”
“是。”
姜昀青大步离去,经过那具已经不动弹的尸体时,脚步未停,仿佛那只是一块烂肉。
直到御驾走远,被抬上软轿的宋华浓,原本紧闭的双眼悄悄睁开一条缝。
她看着姜昀青冷酷的背影,心中冷笑。
“姜昀青,你以为我怕的是死人?前世为了助你登基,本宫手上沾的血比这多十倍,本宫怕的是你还没对我彻底死心,只要你觉得我是个废物,我就能活得久一点!”
……
宋华浓病了。
据太医说是受了惊吓,加上风寒入体,需要静养。
姜昀青听了魏良的汇报,只是冷哼一声:“让她养着吧,别出来丢人现眼。”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五日后的忌辰祭礼,根本没空搭理一个吓破胆的嫔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第三日午后,禅房的门被敲响了。
没有等到里面的人说进,门就被粗暴地推开。
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硬生生盖过了禅房里原本的檀香味。
宋华浓正躺在床上装死,听见动静,虚弱地睁开眼。
只见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盛装丽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绯红色的织金宫装,外披纯白狐裘,发髻高耸插满了珠翠,整个人富贵逼人,与这清苦的佛门净地格格不入。
正是端妃,沈清秋。
看来,太后虽然被皇上送回了宫,但依旧没有停止别的动作,端妃前来定有太后的手笔。
“哎哟,妹妹这是怎么了?”
端妃掩唇轻笑,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只有居高临下的蔑视,“听说前几日被那个死去的宫女吓破了胆?啧啧,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世面。”
宋华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台词,这做派,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端妃娘娘……咳咳咳……”
“行了,别在那装模作样了。”端妃一挥手,身后的太监立刻搬来一把铺着软垫的椅子,伺候她坐下。
“本宫今日来,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端妃抚摸着指甲上鲜红的丹蔻,慢条斯理道,“太后娘娘虽然在宫中清修,但心系先皇后忌辰,娘娘说了,既是祈福,就要心诚。”
宋华浓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简单。”端妃笑了,笑得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为了表示对先皇后的敬意,从今日起,莞嫔妹妹便去往生殿跪诵《地藏经》吧。”
往生殿?
宋华浓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大相国寺的往生殿,建在风口上,四面漏风阴冷潮湿,那是专门停放无人认领尸首超度的地方。
去那里跪诵?
这种天气,跪上两个时辰膝盖就废了。
“怎么?妹妹不愿意?”端妃挑眉,“这可是给先皇后积福的大好事,难道妹妹对先皇后心存不敬?”
好大一顶帽子。
这要是敢说不愿意,那就是大不敬,直接拖出去打死都行。
“臣妾……不敢。”宋华浓咬着牙,装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只是臣妾身子尚未痊愈……”
“身子不好才更要祈福啊。”端妃打断她,站起身,走到床边。
她弯下腰,凑到宋华浓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宋华浓,你别以为皇上护着你一次,就能护你一世,你那张脸,看着真让人恶心。”
说完,她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
“来人,伺候莞嫔娘娘更衣,送去往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