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可强求

巍峨的宫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像是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宋华浓透过车窗缝隙,看着那熟悉的红墙黄瓦,眼底一片冰凉。
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为了爱情燃尽自己的傻女人,而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娘娘,到了。”
含翠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皇上赐了咱们景和宫!那可是离养心殿最近的宫殿,以前只有……”
含翠突然噤声。
以前,景和宫是先皇后的寝宫附近。
宋华浓勾了勾唇角。
姜昀青,这是在恶心谁呢?
把一个长得像亡妻的替身,安排在亡妻生前住处旁边,是想日日看着这张脸忏悔,还是想时刻提醒自己那份扭曲的深情?
下了马车,早已有一众宫人在景和宫门口候着。
为首的是个眼生的掌事姑姑,满脸堆笑:“奴婢给莞妃娘娘请安,皇上特意吩咐了,娘娘身体抱恙,这些日子不必去给太后请安,只需在宫中静养。”
这是变相的保护,也是监视。
宋华浓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虚扶了一把:“快起来,哎哟,这宫殿真大,这柱子是金丝楠木的吧?这得值多少钱啊?”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伸手去摸那些陈设,嘴里啧啧称奇,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交换了个眼神,眼底多少带了些轻蔑。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即便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都听好了。”
宋华浓一屁股坐在正殿的主位上,把那个红木匣子往桌上一拍,“本宫乏了,除了皇上和太子,谁来都不见,尤其是那些个姐姐妹妹的,本宫怕生,更怕她们借钱。”
掌事姑姑嘴角抽了抽:“是。”
屏退众人,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宋华浓脸上的市侩瞬间消失。
她靠在软榻上,目光沉沉地盯着虚空。
端妃倒了,但这只是个开始。
淑妃必定已经收到消息,此刻怕是在宫里摔瓷器。
德妃心机深沉,不会轻易出手,但一定会暗中观察。
而最危险的,还是姜昀青。
他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甚至不惜打破规矩让自己住进景和宫,绝不仅仅是因为那点所谓的救命之恩。
他在怀疑。
他在等她露出马脚。
“娘娘。”含翠端着茶进来,有些担忧,“您刚才那样……会不会传出去名声不好?”
“名声?”宋华浓嗤笑一声,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在这宫里,名声是最没用的东西,只有让人觉得你蠢,你贪,你没有威胁,你才能活得久。”
她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含翠,去打听一下,今晚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半个时辰后,含翠匆匆回来。
“娘娘,敬事房那边说,皇上今晚谁的牌子都没翻。”
含翠压低声音,“皇上一回宫,就直接去了摘星楼,说是要见国师。”
宋华浓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
摘星楼是大周皇宫最高的建筑,也是历代国师观星测运之地。
前世,姜昀青从不信鬼神。
直到她死后,他才开始频繁出入摘星楼,甚至为了求所谓的招魂术,差点听信妖道之言。
这一次,他又想问什么?
宋华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远处,摘星楼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像一只窥探人心的眼睛。
……
摘星楼顶,寒风凛冽。
四周垂挂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声音空灵而诡异。
国师净空盘腿坐在星盘前,面前是一壶刚煮好的茶,茶香袅袅,却掩不住空气中那一丝紧绷的杀意。
姜昀青负手而立,站在栏杆旁,俯瞰着整个皇宫的灯火。
从这里,能清晰地看到景和宫的方向。
“国师。”
姜昀青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大相国寺里,你说她命数有异,是什么意思?”
净空拨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皇上心中已有猜测,何必再问贫僧。”
“朕要听你说。”
姜昀青猛地转身,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双狭长的凤眸里,翻涌着疯狂的风暴,“她到底是谁?”
“她是莞妃宋氏。”净空平静地回答。
“放屁!”
姜昀青几步走到净空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这得道高僧提了起来,“莞妃宋氏?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懂得救人?”
净空并没有挣扎,只是垂下眼帘,叹了口气:“皇上,世间万物,因果循环,有些人,身虽死,念未消。”
“你是说……”姜昀青的手微微颤抖,“借尸还魂?”
这四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四周的风声似乎都停滞了。
姜昀青的呼吸变得急促。
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装成那副令人作呕的贪婪模样?
是因为恨吗?
恨他前世没有护好她,恨他灭了宋家满门?
“非也。”
净空轻轻拂开姜昀青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借尸还魂乃是逆天邪术,有违天道,莞妃娘娘并非鬼魂夺舍。”
姜昀青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暴戾:“那你是什么意思?耍朕?”
“皇上可曾听说过魂印?”
净空指了指星盘上一颗忽明忽暗的星,“人有三魂七魄,若执念太深,死后一魂不散,或许会附着在与生前相似之人身上,影响其心智,甚至改变其习性。”
姜昀青愣住了。
附着?
“你是说,浓浓的一缕魂魄,在她身上?”
“或许是,或许不是。”净空模棱两可,“莞妃娘娘在大相国寺受了惊吓,又恰逢那里阴气重,或许是沾染了些什么,至于是不是先皇后,贫僧不敢妄言。”
“但贫僧觉得,菀妃就是菀妃,无人可以替代。”
姜昀青沉默了。
“那朕……该怎么做?”
这位在朝堂上杀伐果断的帝王,此刻竟然像个无助的孩子,“怎么做,才能把浓浓彻底留下来?”
净空看着他,目光悲悯:“皇上,凡事不可强求,若强行唤醒亡魂,只会损了活人的阳寿,届时,恐怕连这具躯壳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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