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刚进门,就看见含翠抱着那个熟悉的紫檀木匣子。
那是母后的琴。
父皇平时连碰都不让人碰一下,每年母后忌日,父皇都会对着这把琴发呆一整夜。
“那是孤母后的琴!”
元澈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把推开含翠,死死抱住那个琴匣。
他力气小,琴匣又沉,整个人被带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殿下!”含翠吓得脸都白了。
宋华浓站在台阶上,手藏在袖子里,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元澈会这个时候来。
“莞娘娘……”元澈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要把母后的琴扔了?”
宋华浓看着儿子那双清澈受伤的眼睛,心如刀绞。
但她不能软。
魏良还没走远,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姜昀青的试探像一张网,只要她露出一丝对这把琴的特殊感情,不仅她要死,元澈也会被姜昀青这个疯子迁怒。
长痛不如短痛。
澈儿,对不起。
宋华浓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澈,眼神里满是轻蔑和不屑。
“哟,我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死人的东西。”
她走下台阶,一步步逼近元澈:“太子殿下,既然这是你母后的遗物,皇上为何要赏给我?说明皇上也觉得这破烂玩意儿晦气,想找个地方扔了,正好我这儿是收破烂的。”
“你胡说!”元澈尖叫,“父皇最珍视这把琴!是你……是你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宋华浓嗤笑一声,伸手去夺那个匣子,“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想扔就扔,想烧就烧,就算是太子,也管不着本宫处理自己的东西!”
“不准!”元澈死死抱着不撒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母后的!不许你碰!”
一大一小拉扯着。
宋华浓看着儿子倔强的脸,心一横,手上猛地用力。
“给我拿来吧你!”
她一把抢过琴匣,高高举起。
“不要——!”元澈惊恐地大喊。
“砰!”
一声巨响。
紫檀木匣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四分五裂。
那把传世名琴绿绮,从匣中滚落,琴身断裂,琴弦崩断,发出“铮”的一声悲鸣,如同断颈的孤鹤。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含翠捂住了嘴,吓得瘫软在地。
元澈呆呆地看着地上断裂的琴,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那是母后留下的念想,是他唯一的念想。
碎了。
全碎了。
“你……”元澈缓缓抬头,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
他突然像发了疯的小兽一样扑向宋华浓,张嘴狠狠咬在她的手腕上。
“啊!”
宋华浓痛呼一声,这一下元澈是用尽了全力,她甚至能感觉到牙齿刺破皮肉,嵌进骨头里的痛楚。
但她没有推开他。
这种痛,能让她清醒,能让她记住这份恨。
“娘娘!”含翠惊慌失措地爬过来想要拉开太子。
宋华浓却在这时,猛地一甩手。
“滚开!”
她借着惯性,将元澈甩在雪地上。
元澈摔得一身雪,却不哭也不闹,只是爬起来,用那种极其陌生的、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孤讨厌你。”
“孤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你不是母后!你是个坏女人!你连母后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元澈吼完这几句,转身就跑。
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风雪中,地上的栗子糕撒了一地,被踩得粉碎。
宋华浓站在原地,手腕上鲜血淋漓,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她看着地上的断琴,看着儿子消失的方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刻薄冷漠的面具,可眼泪却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小主……”含翠哭着爬过来,“您的手……”
“哭什么?”宋华浓声音沙哑,抬手随意抹了一把脸,看着手背上的血迹,突然笑出了声,“这下好了,清净了。”
“这破琴,终于不用占地方了。”
她转身往屋里走,背影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折不断的枪。
“含翠,把地扫干净,那栗子糕……别扔,捡回来,喂狗。”
……
养心殿内,地龙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一室的阴寒。
姜昀青坐在龙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
魏良跪在下首,将偏殿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
从宋华浓嫌弃琴是破木头,到她要劈了烧火,再到她当着太子的面摔断了琴,甚至被太子咬伤……
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听完,姜昀青许久没有说话。
大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爆裂的轻微声响。
“摔了?”
姜昀青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魏良额头贴着地砖,冷汗涔涔,“摔得……粉碎,琴身断成了两截,弦也断了。”
“呵。”
姜昀青突然笑了一声。
那笑声低沉,带着几分自嘲,几分释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浓浓视琴如命。”他喃喃自语,“若是她,宁可断了自己的手,也不会伤绿绮分毫。”
“更何况……”姜昀青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元澈那张哭泣的脸,“澈儿是她亲生的,怎么会……怎么会把澈儿推在雪地里?”
不像。
一点都不像。
那个贪财、泼辣、庸俗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的浓浓?
他竟然真的因为那一瞬间的错觉,怀疑了这么久。
甚至还要把浓浓的遗物拿去给那种女人糟践。
姜昀青,你真是疯了。
“皇上……”魏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那莞妃娘娘那边……”
“既然不是她,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姜昀青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温情与犹豫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独有的冷酷与算计。
既然只是个空有几分相似皮囊的蠢货,那就只剩下利用这一个价值了。
“太后那边,不是一直想找机会塞人进来吗?”姜昀青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莞妃这次得罪了太子,在宫里便是孤立无援,这种没有根基、又贪财好控制的刀,正好用来对付那帮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