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朕旨意。”
姜昀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漫天飞雪。
“莞妃毁坏御赐之物,本该重罚,但念其救驾有功,功过相抵,罚俸三月,禁足……不必禁足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过几日的宫宴,让她出席,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朕新宠的这位莞妃,是个什么样的妙人。”
魏良心头一凛。
皇上这是要把莞妃架在火上烤啊。
得罪了太子,没了这层保护伞,又被推到台前与众妃争宠,以莞妃那个草包性子,怕是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是,奴才遵旨。”
魏良退下后,姜昀青转身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画中女子立于梅花树下,怀抱古琴,眉眼温柔,宛如神妃仙子。
“浓浓。”
姜昀青伸手抚摸着画中人的脸颊,眼神痴迷而疯狂。
“你看,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像你一样。”
“那个冒牌货摔了你的琴,欺负了我们的儿子,你别急,朕留着她还有用,等朕利用她扫清了障碍,就把她的皮剥下来,给你做一盏最好看的灯笼,好不好?”
……
偏殿内。
宋华浓坐在昏暗的烛光下,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手腕上的牙印深可见骨,血已经止住了,但那种钻心的疼却丝毫未减。
“小主,您这又是何苦呢?”含翠在一旁抹眼泪,“太子殿下那么喜欢您,您这一摔,以后殿下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宋华浓用牙齿咬住纱布的一头,用力勒紧,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来才好。”
……
风雪愈发大了,扯棉絮似的漫天乱飞。
元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他只觉得冷,那股冷气顺着脚底板直往天灵盖上窜,肺里像塞了一把冰碴子,每呼吸一口都生疼。
“殿下!殿下您慢点!”
身后跟着的一群太监宫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真的去拦这位正在气头上的小祖宗。
元澈没理会,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碎裂的琴轸,那是绿绮琴上唯一还能握在手里的小物件。
紫檀木的棱角硌在手心,并没有宋华浓手腕上那一咬来得软,却比那一咬让他疼上一万倍。
坏女人。
骗子。
明明之前还会给他做栗子糕,还会像梦中母后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原来都是假的。
她就是为了骗父皇的赏赐,为了住大房子,为了那些金银珠宝。
“我要告诉父皇……我要让父皇杀了你!”
元澈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养心殿前的汉白玉阶梯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
守在殿门口的魏良吓得魂飞魄散,拂尘一甩,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就要去扶,“这大雪天的,您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地上凉!”
“滚开!”
元澈一把推开魏良,小脸冻得发紫,眼神却凶狠得像头小狼崽子,“我要见父皇!让开!”
魏良被推了个趔趄,也不恼,只是看着太子这副狼狈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这莞妃娘娘,下手可是真狠啊,瞧把孩子气成什么样了。
“皇上正在里头批折子呢,殿下您……”
“让他进来。”
殿内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魏良不敢再拦,侧身让开路,顺手帮元澈拍了拍膝盖上的雪,“殿下,仔细脚下。”
元澈深吸一口气,迈过高高的门槛。
殿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龙涎香。
姜昀青依旧坐在御案后,手里那枚玉扳指被他摩挲得温润生光。
他没抬头,只是盯着案上摊开的一份奏折,仿佛上面写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军国大事。
“父皇!”
元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一声喊得凄厉,带着十足的哭腔。
姜昀青终于抬起头。
他看着跪在下首的儿子。
那一身明黄色的太子常服被雪水浸湿了,贴在身上,显得格外单薄。
小脸脏兮兮的,眼眶红肿,手里还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怎么弄成这副德行?”姜昀青放下朱笔,眉头微皱,“身为储君,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父皇,她把琴摔了!”
元澈举起手里那枚碎裂的琴轸,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那是母后的绿绮!她说是破烂,她要烧了它!她还把儿臣推在雪地里……父皇,儿臣讨厌她!儿臣要杀了她!”
姜昀青看着那枚琴轸,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虽然魏良已经汇报过一遍,但此刻亲眼看到儿子手里这残存的碎片,听到儿子亲口控诉那个女人的恶行,他心底最后一丝名为怀疑的火苗,终于彻底熄灭了。
果然。
赝品就是赝品。
无论外表装得再像,骨子里那股低贱庸俗的味儿,是藏不住的。
“过来。”姜昀青招了招手。
元澈抽噎着,膝行几步上前,趴在姜昀青的膝头,像只受了伤寻求庇护的小兽。
姜昀青伸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
他的目光越过元澈的头顶,落在虚空中,眼神逐渐变得幽深寒冷。
“澈儿,疼吗?”他轻声问。
“心疼。”元澈指着自己的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后的东西……没了。”
“是啊,没了。”姜昀青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既然她不知好歹,毁了朕给她的体面,那朕就帮澈儿出这口恶气,好不好?”
元澈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希冀的光:“父皇要杀了她吗?”
姜昀青看着儿子充满恨意的眼睛,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快意。
对,就是这样。
恨她。
所有人都该恨她。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的浓浓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亵渎的。
那个占据了相似皮囊的女人,只配在泥潭里挣扎,成为所有人唾弃的对象。
“杀?”姜昀青摇了摇头,手指轻轻刮过元澈脸上的泪痕,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杀了她太便宜了,死人是不会感到痛苦的,只有活着,在绝望和恐惧里活着,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
元澈似懂非懂,但他本能地信任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