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
姜昀青直起身子，原本那一点温情瞬间消散，恢复了帝王高高在上的冷漠。
“奴才在。”魏良弓着身子从阴影里走出来。
“传朕口谕。”姜昀青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莞妃宋氏，不仅损毁御赐之物，更对太子大不敬，推搡储君，致其受惊。此乃大罪。”
魏良屏住呼吸，刚才不是说只罚俸禄吗？这怎么……
“着，即日起，撤去景和宫一应碳火供应。”姜昀青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在说今天晚膳吃什么，“既然她觉得那把琴是破烂木头，想烧了取暖，那朕就成全她，让她好好尝尝，这就是她想要的暖和。”
魏良头皮一麻。
这可是隆冬腊月！没有碳火是要冻死人的啊！
“另外……”
姜昀青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看着元澈期待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过几日的宫宴，不仅要让她去，还要让她去给众位嫔妃助兴。”
“助兴？”魏良一愣。
“既然她摔了琴，说明她不通音律，是个粗俗之人。”姜昀青语气轻蔑，“那就让她在宫宴上磨墨，站着磨，宴席不散，不许停。”
让堂堂正四品的嫔妃，当着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的面，像个低贱的宫女一样伺候笔墨？
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这是把她的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踩啊！
“父皇……”元澈愣住了，小小的脑瓜里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怎么？澈儿不满意？”姜昀青低头看着他。
“不……不是。”元澈低下头，手里攥紧了那枚琴轸，“只要父皇替母后出气就好。”
“放心。”姜昀青摸了摸他的头，“父皇会让她知道，在这个宫里，有些东西是她永远碰不得的。”
“去吧。”姜昀青挥了挥手，“送太子回去更衣，别冻着了。”
待元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姜昀青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重新拿起那支朱笔，在奏折上狠狠划了一道红痕，力透纸背。
“宋华浓。”
他低声念着那个名字，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咽下去。
“既然你这么喜欢钱，这么怕死，那朕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生不如死。”
……
景和宫偏殿。
寒风呼啸着灌进窗缝，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宋华浓刚给自己包扎好伤口，正就着冷茶吞下一块干硬的糕点。
手腕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她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小主……”含翠红着眼睛，手里捧着一个早已凉透的手炉，“魏公公来了。”
宋华浓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糕点，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这么快？”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看来咱们太子殿下的腿脚挺利索。”
话音刚落，魏良便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和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冷漠。
在这个宫里，风向转变得总是这么快。
“莞妃娘娘。”魏良连腰都没弯，只是甩了拂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接旨吧。”
宋华浓扶着桌角，缓缓跪下。
“臣妾接旨。”
“皇上口谕：莞妃宋氏，毁坏御赐之物，冲撞太子，德行有亏。念其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魏良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在地龙的通风口上，声音尖细：“即日起，撤去景和宫一应碳火供应，娘娘既然嫌弃绿绮琴碍事，想必这屋里也是热得慌，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了。”
含翠猛地抬起头，失声道：“公公！这怎么行？这大冬天的，没有碳火会冻死人的！我家小主身上还有伤……”
“放肆！”魏良冷喝一声，“皇上的旨意，也是你能置喙的？”
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动作粗鲁地将角落里仅剩的一筐银霜炭搬了起来，甚至连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炭火也被夹了出来，扔进随身带来的铁桶里，发出一阵“滋啦”的熄灭声。
屋内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宋华浓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她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笑。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
姜昀青，果然还是那个姜昀青。
狠毒、刻薄，睚眦必报。
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如果没有碳火，她就能名正言顺地生病，就能避开那些想要试探她深浅的嫔妃，就能在这个冰冷的角落里，暂时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臣妾谢主隆恩。”宋华浓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恐和绝望，声音颤抖，“公公，能不能给留一点？就一点点，我怕冷……”
她伸手去抓魏良的衣摆，像个贪生怕死的市井妇人。
魏良可不想被姜昀青怀疑，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
“娘娘，还没完呢。”
“皇上说了，三日后的宫宴，娘娘务必出席。”
魏良勾起嘴角，眼神里满是恶意，“届时，娘娘需在宴席旁伺候笔墨，为大家助兴，记住，是站着伺候，一直到宴席结束。”
宋华浓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次，她是真的愣住了。
伺候笔墨？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那些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贵妇命妇，当着杀了她的姜昀青的面，像个奴婢一样伺候笔墨？
上一世，她是高高在上的顺德皇后，是一曲《凤求凰》动天下的才女，是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这一世，他要让她做个笑话。
好。
真好。
宋华浓眼底的惊恐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缓缓收回手，指甲在掌心掐出血印。
这才是真正的羞辱。
“臣妾遵旨。”
她低下头，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魏良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带着人扬长而去。
随着殿门被重重关上，屋内最后一丝暖气也被抽离。
寒风从窗户破洞里钻进来，呼呼作响。
“小主……”含翠哭着扑过来，抱住宋华浓，“他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没有炭火，还要去宫宴上受辱，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