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很漫长的梦。
在记忆中，凌霜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场好觉了。
使力量流失的毒素和疲惫，反而让这个从来都警觉的女人无心思考其他。
再度醒来时，凌霜身上出了很多的汗。
但整个人的精神却神清气爽，像吹过纯净之海席卷而来的风，整个胸腔都被清新打开了。
“人类，你醒了？”
机械音从身旁传来。
凌霜扭头看去，那家居助手在她身边席地而坐。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这一觉她从下午开始睡到现在，怪不得精神许多。
“你……一直守着我？”
“是的。”家居助手闪过蓝光，“人类，在睡眠期间，是最脆弱的。需要尽力为人类，提供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
“所以，我移动了，你的位置。调整，睡姿。”
“很抱歉，没有更舒适，干净的材质，制作床铺。”
她的声音夹杂着电流，钻进耳朵里痒痒的。
但难得，凌霜心底泛起一丝奇异感触。
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听起来就非常奢侈。
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睡得好不好，更不会想到去做一张床。
“谢谢，你已经在有限的条件里做到最好，帮了我大忙。”
一个好觉，似乎让人心底郁结的负能量都散去了，凌霜心情好了许多，语调也不自觉温柔下来。
“感谢，您的夸奖。”
家居助手晃了晃脑袋，看起来似乎在表达高兴。
只是面部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动。
凌霜意识到，她身体里的很多模块，应该都跟这座城市一样停运了。
说到城市，凌霜又犯了愁。
一座荒无人烟的百年废墟，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背包里带着的东西最多只够维持十天不到。
她该怎样，在里面活过之后90天的时间？
这可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了。
凌霜搓了把脸。
此刻唯一能感到安慰的，就是这保护系统不会让她在这百日内受到外物威胁。
“家居助手，你知道哪里有吃的吗？”
在这座城市里，凌霜能依靠的只有她了。
如果她的模块里还存留对这个城市足够多的了解，则能帮她剩下不少体力消耗。
说是救命的存在也不为过。
家居助手眼睛微动，一番检索后，凌霜听见她身体上发出一道声音。
“检测到符合人类身体需求元素……”
凌霜：“……”
这个家居助手腹腔上也出现了部分破损，里面内置的内语音插件露出来了。
“啊……”
家居机器人停顿，低下头看自己腹腔。
她不太清楚为什么声音漏了，她只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坏了。
她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那声音插件暴露出来的地方。
凌霜直直盯了她半晌，视线没有离开。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耻笑自己。
疯了吧，竟然会觉得一台机器可怜……
她凌霜，大名鼎鼎的榜一赏金猎人，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即便看到人类在她面前的可怜扮相都很难心生怜悯，全是对他们无法利用的不耐烦。
是因为她对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吗？
于是动了这少见的恻隐之心。
家居机器人并不知道她的想法，缓缓放下双手往外走去。
“有的，我去找，请稍等。”
直到家居机器人离开视线，凌霜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她抓了把额前碎发，舌尖舔舐后槽牙昭示着烦乱内心。
“见鬼了……”
家居助手没有多久就回来了。
回来时她身上捧着一大捧蘑菇。
凌霜看了眼那些蘑菇，不确定道：“你确定这个东西，能吃？”
黑不溜秋奇形怪状的，上面还能见到些许污染的痕迹。
家居助手点点头，道：“能得，这是蘑菇，是家庭常见蔬菜之一。”
凌霜眉头一挑，来了兴趣道：“蔬菜？你说这是蔬菜的一种？”
家居助手再点头，道：“是的。”
凌霜将信将疑道：“好吧，那怪不得我没有见过。”
蔬菜本体的话，那可都是珍惜物品了。
废土上的普通人们没资格食用蔬菜。
可供种植的土地太少，全都掌握在大人物的手里。
只有那些大人物才能吃到蔬菜本体，而他们这些平民，平常都是喝某种品类蔬菜的提取物来获取营养。
一颗蔬菜榨出来的浓缩提取物，经过稀释变为低级提取物，能养活好几个区的人。
想到这儿，凌霜吞咽口水的声音响亮。
即便是她也只是有幸喝过高级提取物，比低级要浓郁许多。
蔬菜本体……
不对啊，蔬菜的生长环境严苛，废土之上绝大部分土地都没有营养，甚至还存在污染无法耕种。
怎么这里就能随地捡到蔬菜了？
更何况，蘑菇？听都没听过的词汇。
凌霜眼中透露出深深的怀疑。
家居助手看不出她的怀疑，放下蘑菇按部就班处理起来。
凌霜在一旁观看，好奇道：“现在在做什么？”
“处理食材。”家居助手回答，“上面，不太干净，需要净化。”
说完，就把蘑菇丢进了一旁一个器皿里。
凌霜从里面感知到类似净化污染的波动。
百年前的世界，也有净化污染的东西？
“你说的这蘑菇，应该怎么做？我没见过。”
凌霜打量这黑黑的东西，还是不太能把它和蔬菜联系在一起。
“她真的是蔬菜吗？”
家居助手有问必答。
“我的料理模块，是目前最先进，做饭可以交给我。”
第二问，“更正：蘑菇在学科上，属于菌类。”
菌类？细菌？听起来好像更不能吃了。
但理性的思索压制了感性上的怀疑。
家居助手种种行动来看，都是乐土时期的模式。
那时候的人们不为吃饱发愁，既然她的检测能吃，大概率就是能吃的。
走神间，家居助手声音再度传来。
“很抱歉，我没有找到适合的厨具和其他烹饪工具，只能使蘑菇变熟，勉强能吃。”
“烹饪工具的话，不知道我这些你能不能用。”
下定决心，凌霜也行动起来不再干等。
她取下自己身上那有一人高的背包，轻轻放在地上，可周围散落的碎片仍然颤抖些许。
家居助手有些宕机，“人类，背包里，有东西？”
凌霜理所当然道：“当然有了，满满当当，不然我背着一个空包到处跑做什么？”
“……这不符合，逻辑。更像，改装的，搬运机械。”
“听出来了，乐土时期的人类身体素质都低。”
这个知识点是废土人类普遍认知，只是第一次被一个乐土时期的机械做了肯定，凌霜心里还是有些奇妙的。
她叮铃哐啷一阵翻找，拿出了一套锅碗瓢盆和调味品。
家居助手再次宕机，“怎么会……这么多？”
凌霜撩了把头发，颇有种扳回一程的感觉，愉悦道：“不要小瞧赏金猎人的背包，那里面往往能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们经常需要在野外待着，一待就是很久。
身上不背着这种大型移动物资站，很多补给都容易跟不上。
所以赏金猎人互相之间也很少为敌，毕竟谁知道打架的时候，对方身上会掏出什么离谱东西。
“你看看这些有没有能用的？”
她把这堆东西一股脑推给家居助手。
凌霜也不确定，她没有烹饪过蔬菜。野外能找到的吃的，基本都是变异动物，能打猎吃肉，然后配上蔬菜提取液食用维持营养。
“能用的，非常丰富。”
家居助手给出肯定答案，便打起火来，开始烹饪。
起初，凌霜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做饭也算是赏金猎人的必备技能了，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个味道，吃饭这件事本身对于人类也就是一项维持生命体征的活动。
对于好不好吃这一点，凌霜没抱希望，也没对百年前的烹饪技术水平抱希望。
直到家居助手眼前的锅里飘出一股浓烈的鲜香，她才陡然一惊。
这……这是什么味道！
香气不断蔓延，飘忽到她身前。
那气味甫一钻入鼻腔，凌霜的肚子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咕噜”声响。
她紧盯着家居助手的背影，心中惊疑不定。
她给她下药了？
为什么一闻到气味就不自觉的饿了？
这不科学！
她急不可耐挪到家居助手身边。
锅里的蘑菇还在不断上下翻炒，看起来分外诱人。
“好了。”
家居助手的声音在这一刻犹如天籁，锅放下的一瞬间，凌霜抬手就伸向锅里。
什么能不能吃的怀疑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这样香的东西！不入口简直愧对人生！
她夹起一筷子蘑菇塞到嘴里，顾不得烫口。
蘑菇锁住的汁水爆开溢满口腔，调味的鲜香顿时让她灵魂都舒展开来。
这就是……蔬菜的魅力吗！
竟然……竟然拥有这样的味道！
这一口下去，死了也值了。
凌霜热泪盈眶。
这就是来自乐土的味道么……
如同上了天国一般。
这是绝对不存在于人类世界的美味。
简直是造物主伟大奇迹！
凌霜眼神热切道：“你的存在简直是这个世界的奇迹！”
“分析：此类语言是人类等级很高的夸奖。”
手按着腹腔，接收到模块带来的分析，家居助手垂下头，模样谦卑。
“感谢您的夸奖，家居助手初代机，很高兴为您服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