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的心瞬间死了。
打倒那个怪物，去王家存放物品的目的地？
简直太异想天开。
她们根本过不了眼前怪物这一关。
两人逃亡的速度很快。
这多亏了柒月。
她是机器人，并没有体力消耗一说。
只要有充足的源能，她能够一直以恒定的速度奔跑。
凌霜的身躯几乎完全压在了她的身上，否则会因为自己的脚程慢而拖累她。
这一口气奔逃，就逃到了晚上，柒月顺着自己的方向不断前行，直到雷达里的危险再度隐去。
这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放下凌霜。
凌霜的面容一时间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耳鼻喉眼都是鲜血，糊了一脸。
经过逃亡的风干，已经全部凝结成痂粘在脸上。
柒月抬手，一点一点擦去凌霜脸上的血痂，让她原本的容貌重新暴露在月光下。
她的动作万分轻柔，仿佛手下摩挲的是一件华贵的稀世珍宝。
凌霜被她的动作逗笑了。
她张开口，费力的吐出沙哑的音调。
“别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这口一张，就是一股血腥味在里面翻涌，似乎有血液回流，让凌霜忍不住想咳嗽。
“咳出来，别忍着。”
见她似乎有要咽回去的架势，柒月很少做出表情的脸上，难得浮现出皱眉的模样。
看愣了凌霜，也一时间忘记忍耐。
“咳！咳咳！！”
喉咙剧烈的痒意，在意识不再忍耐抵抗后疯狂刺激着周遭，使凌霜一时无防，疯狂咳嗽起来。
“噗——！”
再汹涌的咳嗽过后，一口卡在胸腔和喉管之间不上不下的浓血，就这样被一口吐出。
这口血吐出后，凌霜只觉得自己更虚弱了，但也更轻松了一些。
大口大口的空气重新通过不再堵塞的喉管与鼻腔，疯狂的涌入肺腑，清理其中的污浊。
凌霜长吁一声道：“呼——活过来了。”
她浑身放松的靠在树上。
并不是她不想起身。
先前的力量对冲，让她的肌肉现在全部处于罢工状态。
身体各处的肌肉此刻能感觉到清晰的鼓动，它们在这皮肤之下不断抽搐跳跃，诉说着自己的崩溃与痛楚。
整具身体乱的仿佛有千百号人在里面开会打架。
稍微一用力，浑身上下便充斥无比的酸痛。
她苦笑两声道：“感觉自己真是废物到家了。”
“不仅没保护好你，还给自己整成这样，又让你救了一次。”
愧疚。
那是不会出现在凌霜身上的情绪。
但它出来的瞬间，凌霜立刻就想到它为形容。
原来没脸见人的感觉是这样。
如同有火在心脏里熬煎。
尤其是柒月的目光看过来时，那股感觉更为强烈，强烈到让她想要移开视线，也想要规避柒月的视线。
她的实力还是太弱小了……
她根本没资格跟那个畸变体正面对决。
甚至……哪怕偷袭都可能偷袭不过。
废土上的原罪是出身与弱小。
因为出身，平民的一切生活都在操控之下，一生都活的窒息。
因为弱小，平民没有资格举起反抗的大旗，只能屈居人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剥削蚕食。
她犯了出身的罪孽，因此决定不再弱小。
但此刻，她又犯了第二个罪。
凌霜仰天望月，灰蒙蒙的天空中，只有一团白色隐约可见。
那是废土的月。
与日一样，难以窥见。
身体里似乎有火在烧，心脏也是。
那不是愧疚的火。
凌霜的思绪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那是愤恨到，想要毁灭自己的火……
你凭什么弱小……
凭什么失败……
倘若更强，她们就不会落得逃难的下场。
拳头不自觉缓缓攥紧。
即便身体叫嚣着崩溃与毁灭，痛楚到机制也麻木了旧痛。
忽然间，手上传来冰凉的寒意。
身体濒临崩溃的前夕，皮肤对外界的感触总是格外敏感。
那份冰凉，不凶。
没有任何攻击性。
她的凉意温和，好像月光，为她的身躯一起到微弱的缓释作用。
再然后，是更大片面积的凉意与自身接触。
柒月的身体，轻轻倚靠在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力量。
她在用她机械钢铁吸收的夜间温度，为她升温的皮肤降温。
“能够帮到凌霜，我很开心。”
柒月的声音，就这样在安静的夜晚，随着风儿轻轻传入凌霜耳中。
“人类，总有不擅长的事。或者说，绝大部分的时候，人类只会擅长那么三五件事，精通一两样技能。”
“不止从前，现在也是。”
她看到过废土时期的人类，那些被凌霜抓回来干活的赏金猎人们。
他们是这样的，每个人只有一点点精通的事宜。
分工合作，才能做好一样东西。
“但凌霜一个人，能做到很多很多事情。”
修理了她，也盘活了她的家。
“我很感谢，你能出现在我漫长的生命里。”
柔和的声音融入风里，却十分清晰坚定的，留在凌霜心里。
她努力测头看去。
柒月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可见度极低的月光下，是朦胧的温柔所在。
“不要自责。”
“你自责，我会难受。”
“因为这并不是凌霜的错。”
她听到柒月这样说。
来自乐土时期的机器人啊……
怎得就这样美好？
美好到失真，一次又一次，让她以为自己身处天堂。
“好，不自责。”
她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
回握住身边唯一的清凉。
意识逐渐下沉，世界归于黑暗。
柒月则清晰的听到，她口中呢喃的声音。
“我一定，会变得更强……”
“你会的。”
柒月轻声道。
她知道，现在的凌霜听不到。
但她相信她。
唯余二人存在的世界。
冰冷的夜晚，似乎都不再漫长。
清晨的阳光再度照耀身上时，凌霜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暖意。
但意识逐渐清醒回笼之后，强烈的剧痛与无力感疯狂进攻她身上每一根神经。
一瞬间，就令她龇牙咧嘴，面部表情都差点不受控制。
她尝试控制自己的手臂与腿。
根本动不了，动一下就是麻木的酸痛。
这次的后劲儿有点太大了，按照她身体自我恢复的预估，恐怕她还得在这儿躺一天。
她无奈的想。
幸好，柒月找的地方比较隐蔽，足够安稳。
“凌霜，别乱动。”
见她醒来，柒月抬手，放在她肩上。
没有用力气，只是一种阻挡与示意。
“放心，我现在根本动不了一点。”
凌霜闭上眼无奈笑道。
忽然感觉到嘴唇边有温热触感。
她睁开眼，就看见柒月放大的面容。
视线下移，唇边温热的触感，正是柒月早上新做的饭菜。
“来，啊——”
柒月长开嘴，发出声音，示意她吞下饭菜。
这幅模样，让凌霜想到她记忆中，一些母亲喂食婴儿的模样。
两抹红色云霞飞快跃上面颊，凌霜慌乱移开视线，声音也不受控制的磕绊起来。
“也、也不用……喂我吧……”
“我、自己来……也行。”
柒月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并严厉的拒绝了她。
“不行，我检查过你的身体了，虽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外伤内伤，但是肌肉方面全部劳损。”
“要想早日恢复，就不能强撑着使用它们，得让它们缓过来才行。”
她的本职工作始终是家居机器人。
家居机器人，无论何时都得把人类的身体健康问题考虑进去。
“凌霜要好好吃饭。”
“好……好吧。”
凌霜也知道，柒月说的都是事实。
她的眼神瞟向别处，唇齿微张，享受着柒月带来的喂饭服务。
当然，似乎也没那么享受。
心脏跳动很快，剧烈到她的耳膜能清晰听到其在胸腔中鼓动的节奏。
她以为自己不习惯跟人接触这一事，应该在跟柒月的接触中被治好大半了的。
怎么看起来，她似乎对柒月的接触这次也这么抵触。
果然，是尴尬的吧……
被人喂饭什么的……
一世英名。
但是……好像也没那么坏，感觉很不错。
这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
她神游天外。
一旁的柒月敏锐察觉到，她的思绪波动似乎非常平和，神思走远了。
默默在心里感叹凌霜强大的心理素质。
待到早上的小插曲过后，凌霜开始回顾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一些相关联的线索，在她的脑海里被串起。
现在她猜测，有很大的概率，那畸变体的存在，是为了守护王家的东西。
而王家真实的目的，基本可以确定是针对她来的。
让她找东西，却派了畸变体守护。
她没有去，就立刻知道情况，且发布悬赏。
或许，王家的目的是希望她死的。
正因为她没有死在畸变体手中，所以王家知道她还活着，才有了悬赏令的麻烦。
这样就刚好能够解释，这段时间王家的动作意欲何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让她活着这一悬赏，赏金高达十亿。
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畸变体在之前一直不愿意靠近王家的目的地。
难道……它真的诞生了智慧，以此做局？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因为什么让它有了这些变化？
恐龙……
恐龙？
凌霜忽然想到柒月说的那个物种。
“柒月，恐龙是什么？”
她轻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