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咱们去哪儿啊?

“哪有野果?”李暮色看着手中一块镶金边的玉蝴蝶问道。
甄灵在挖坑之前就已经留意那棵被果子压弯的歪脖树许久,颇为激动地指给李暮色看,“在那儿!不远的,我摘两三个就回。”
可是李暮色只看那玉蝴蝶,根本不管她死活。
又奈何她文不会吟诗作对,武不能耍刀舞剑,只会半吊子糊弄人的卜卦算命。
甄灵心想还是忍忍算了,反正以前跟着师傅也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如果因此事一再惹怒李暮色,她只怕就活到十八了。
无力地拿起锄头,甄灵闭上嘴,接着往坑里填土。
听见刨土的声音,李暮色才将看玉蝴蝶的视线往干活的人身上看去。
却瞧见用粗布条松松垮垮绑住的长发上粘着两片枯树叶,而被它遮住大半的脸不是土就是灰,脏得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独独那双眼睛倒是清澈净亮。
“你抓紧干活,果子我去摘。”李暮色说完就把玉蝶收腰带里。
“真的?!”甄灵简直不敢相信,“那我要吃五个,不,八个。”
只不过李暮色没答应她,转身就直往那棵果子树去。
甄灵低头看见脚边的灯笼还在,想开口提醒,忽又用双手把自己的嘴捂住。
直到红色影子完全看不见,她才慢慢放下,“我蠢啊!李暮色是女尸,她在夜里就像我在白天,要什么灯笼?而且我居然还想大声喊住她,简直是找死。”
所以她要想摆脱这担惊受怕的苦日子,要么尽快找到真凶,要么在白天找到机会逃跑。
但显然后者比前者容易,能成功的几率也更大。
这样一琢磨,甄灵感觉自己的灰暗人生好像又迎来了曙光,由此,肚子都不怎么感到饿了,脚下的大坑好像又有力气能填完了,嘴里还哼唱起愉悦的小曲。
于是在李暮色拿着八个果子回来时,见那个原是打算用来埋她的坑,被填平了。
而那一脸快要饿死的女人,叼根杂草坐地上哼着难听的曲子。
看起来……很反常,简直和刚刚怕她怕得要死的神态大相径庭,反而像是在笑。
笑?
她把果子往那人怀里一扔,直直盯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试图探出个究竟。
甄灵此时还沉浸在天亮就能跑的幻想里,丝毫没听到走路声,因此几个果子丢身上时,吓得她“哇哇”叫,等回神看到旁边阴寒的李暮色,她闭紧嘴赶快去捡滚落在四处的果子。
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红彤彤果子,让人看着直咽口水,甄灵捡起来就用衣裳随便擦擦送嘴里。
但味道真是……
“嘶——好酸!”吃完一个她就再不想吃第二个。
李暮色却冷森森盯着她,“不是要吃八个吗?你得吃完。”
那她哪知道看着红的果子这么难吃!
甄灵想跟李暮色争取减一半,然而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后,她选择安安静静再擦个果子放嘴里。
“吃完,就拿上东西离开这里。”李暮色率先往前走。
越吃越饿,还酸倒牙的甄灵,系紧装陪葬品的衣衫问:“那咱们去哪儿啊?”
手指摩挲着玉蝶的刻痕,李暮色道:“人多的地方。”
人多的地方?
甄灵只想到离家几十里地的镇子,“我们这儿人最多的只有烟水镇,约莫住了上百户人。”
“不够,还要更多。”打听事情才能得到更多线索。
但甄灵不晓得李暮色是何打算,她转着快饿昏头的脑子想哪里的人比烟水镇还要多,终于是想起来千里外的青冥城,但那是五年前的叫法,如今好像叫……商姜。
“我们难道是要去商姜城吗?”她问走在前面的红色背影。
“商姜城?”李暮色停住脚步,反问:“在何处?有多大?”
不料她的话才说完,背后却有硬物撞上来,将她往前推动半步。
要死了!要死了!
甄灵简直要被饿得双脚无力,痛得倒吸凉气,还不长眼撞上李暮色的自己给无言以对死了。
别的不说,她先低头认错:“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李暮色还没灵活掌握由冷肃到动怒的情绪转变,她也不想再听再讲无用的话,直接一锤定音:“带我去商姜城。”
“去是可以带你去。”甄灵揉搓着衣裳的边角,想说又不敢大胆地说:“就是在这之前,我能不能回趟家啊?”
“为何?”
“出门走得急,我没带师傅留的札记和卜卦算命的行头。”
李暮色深吸一口缓解她烦躁的血腥气,问:“这些于你,很重要?”
甄灵点头,“它们是我挣钱吃饭的法宝,对我特特特别重要!”翻一翻说不定还能找到对付女尸的办法。
再深吸一口,李暮色道:“走。”
“你答应啦?”甄灵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答应,提着灯笼走到李暮色前面,“我还以为你会不同意呢,原来你这人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
因为离得近,原本还只是随风而来的淡淡气息变得浓郁,像缠上树枝的藤蔓,一点一寸蔓延侵蚀直至将李暮色包裹吞没。
她身陷其中无法挣脱,却又要极尽克制着自己不能贪恋。
她握紧手,再握紧,斥道:“你离我,远点!”
这句话好冷好凶,仿佛是要用一把冻在雪地里十几年的刀割破她喉咙一样。
甄灵被唬住了,木木地看着阴寒到极点的李暮色往边上退,一直退,恨不得退到天涯海角那么远。
可是在她退到差不多一两丈远时,李暮色又按着心口对她命令道:“站住!”
本来就又痛又累又饿,眼下还被呼来喝去,甄灵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站着不动,还是离李暮色远一点为好。
眼眶瞬间起了层水雾,她咬着唇闷声问:“那我……到底是要怎样嘛?”
橘黄色的灯笼光照很暗,不够看清过于细小的事物,可李暮色却清楚看见了在那圆圆的眼眸中有水光闪动。
而咬着下唇的女人,身体很单薄,好似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卷走。
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块块不同色的布料拼凑而成,花里胡哨得格外刺目难看。
李暮色虽然记不起过去的事,但她直觉这是生活极其清寒的人才会有的体型和打扮。
何况,她的本意也不是刁难,于是放平了一点语气:“你走我身后来,再隔两步远。”
甄灵看说这话的人一眼,垂下头,乖乖照做。
两个人很快走到拉甄上仙来此下葬的马车处,这也是师徒二人唯一值钱的东西。
甄灵这次没等李暮色吩咐,自觉地坐木板车最前面,拿起马鞭赶车。
她们在黑到看不远前路的天色里穿过一片森山老林,淌过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最后在灯笼彻底熄灭的时候,甄灵终于撑不住开口道:“李暮色,我看不见路了。”
“到后面去。”声音从她右手边冷冷飘来。
甄灵缩着脖子到木板车中间坐好,下一瞬,李暮色就拿着鞭子抽在马身上。
“啪”的一声响彻山谷,马车因此跑得飞快,甄灵的屁股腾空又下落,整个人颠得头昏脑涨。
好难受,她想跟李暮色说她宁愿走路回去。
但没等她开口,颠簸的马车却放慢下来。
甄灵想,多半李暮色自己也觉难受,所以没再思虑接下来如何是好,先抱紧胳膊闭上眼睛睡一觉。
黑夜让人的视野受限,但也让听觉和嗅觉变得更加灵敏。
浓烈的鲜血气味,隐忍又忍不住的吸气声,不用回头便知这些是从何而来。
可李暮色却不知,这女人身上的一切为何会让她舒缓又上瘾。
如此,是不是也意味着她不能让昏睡过去的女人出事?在找到给自己毒酒的凶手前都得让这女人好好活着?
李暮色冷着眸色看了睡熟的人片刻,继续赶着马车前行。
然甄灵的这一觉属实睡得不太好。
从闭眼那刻肚子就在咕咕叫,醒来之后这情况变得更加严重。
并且被太阳晃到睁不开眼睛的她还发现,李暮色竟然把睡着的她一个人丢在停大路边的马车上,不见了?!
她虚弱地爬坐起来,四处望了望,除去耸入云层的大山就只有一户农家,十足荒郊野岭。
“就这么把我丢路边,万一被野兽叼走,被山贼掳走怎么办?”甄灵后怕地下到地上,寻思着也不用找机会了,不如趁现在赶紧跑。
可是这时候,她眼角余光却瞥到那户农家走出来一个头戴斗笠的人。
且浑身上下都是墨黑,还看不全脸,只能瞧出一身藏不住的冷意和杀气。
但甄灵知道那就是李暮色,因为,那只掐过她脖子的手很白指节很长,她永远不会忘。
李暮色没有走去马车边上,而在离着两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你,跟我来。”
甄灵的逃跑计划又落了空,眼下只感到饥肠辘辘,她捂着肚子走过去奄奄一息问道:“是要给我饭吃了吗?”
李暮色回她:“没用的话,少讲。”
不过这顿迟来的饭还是让甄灵吃上了,虽然只是两个地瓜,她在擦洗干净身体换上大娘给的粗布衣裳后,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不用吃喝的李暮色则靠在门边,看起来就更像个异类。
还好老大娘眼神不怎么行,摸着桌角在她手边坐下后,乐呵呵笑道:“那位姑娘说她不饿,你多吃一点。”
“可是我……没有银子给您,”咽下最后一口地瓜,甄灵不好意思问:“我能替您算一卦来抵饭钱和这身衣裳的钱吗?”
老人家却朝她摆手,“不用不用,那位姑娘已经给过了,不能再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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