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耽误我的事,别逼我杀她

给过钱了?
这是女尸会干的事吗?
甄灵偏头去看被斗笠遮住半张脸的李暮色,想从中看出一点变回人的迹象,结果李暮色仿佛头顶长眼知道她在看,“吃饱了,就赶路。”
“……哦。”
甄灵不情愿地站起身,和大娘告了别,又拿着鞭子赶马上路。
等这一日的云彩也变成橘子颜色,她和师傅住的村子终于出现眼前。
“到了。”甄灵看向旁边,小声询问:“我们是在这里住一晚再走,还是我回去收拾好东西就立马动身?”
缓慢地睁开双眼,李暮色只道:“马也要休息。”
这回答可把甄灵乐坏,笑得露出门牙,“好啊好啊,那我先回家收拾收拾,你在后面慢慢来。”
但是跳下马车才跑了几步,她又停下,急急往回走。
因为甄灵看到,有个像是她前几日摆摊遇到的纨绔正带着一帮人在村口晃悠。
绝不能让他看见,否则准会叫她赔钱,可她现在哪有钱!
“那个…李暮色,要不我们还是掉头去商姜城吧?”甄灵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做贼心虚,咧着嘴笑,“我想了想,还是赶快找出凶手更重要。”
李暮色昨晚就见过这种笑,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在笑什么,但看着很不爽。
她没问缘由,直接跳下马车,走到女人前面,“带路。”
甄灵拿面前的李暮色可没招儿,只得一路求神拜佛叫那纨绔注意不到她,只要躲过此劫,她一辈子不嫁如意郎君都行。
村子不大,过了座石桥,也就看见炊烟袅袅七八家住户。
而甄灵和师傅住的茅草棚在村口,纨绔一帮人正好守在那儿。
甄灵走李暮色身后,便趁此低头藏着脸试图蒙混过关。
然而两人的脚刚跨过村子的门槛石,那纨绔却领着家丁迎面走来,还撞上李暮色。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撞疼大爷我了!”
一股难闻的肥腻味道扑鼻,李暮色抬起眼,冷冷看着面前的活物,“让开。”
“哟呵!”纨绔自认这辈子见过不少女人,美的丑的孱弱的英气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脸色苍白如纸都还冷艳到他惊叹的。
色心一起,再顾不上回去叫几个家奴来找那江湖骗子的事,粗短手指往前一伸, “长得还挺漂亮,就是脾气不大好,我看是想大爷我调——哎哟!”
那纨绔的手还未碰到李暮色分毫,甄灵就见他圆滚的肚子先挨了一脚。
待他从家丁的身上踉跄站稳,她又看见李暮色随手扯过一根枝条猛打在纨绔左手臂,接着右脸左脸,再是嘴巴额头,最后直指着那节粗脖子。
“不想死,以后别出现在这里。”
脸上已经皮开肉绽的纨绔,咧嘴疼得嘶嘶喘气,心里很是不甘,但见手下的人比他还抖得厉害,也自知是斗不过。
“女侠饶命,我保证再不来这个村子,我马上滚。”说完,便招呼上人出了村口。
甄灵见他走来自己身旁,赶紧一个大跨步躲到李暮色右手边。
可下一瞬,那根教训过纨绔的枝条指向了她,李暮色冷道:“你很古怪。”
“我……哪有?”双手挡在胸前,甄灵防御着后退。
李暮色不喜欢讲废话,更不喜欢听废话,逼近,“说,不说?”
这已经不是警告了,在甄灵听来,这就是给她判刑。
而且不管是掐脖子,踩胸膛,还是刚刚的暴打左右脸,甄灵都不希望亲身经历一遭,她委屈无助地张口:“我说,我全都告诉你行了吧。”
李暮色放下手,“讲。”
“前几日,刚那人来我的摊子,说家里的金锭不见了,让我给他算一算在哪里,是不是被谁偷了去。”
“对这种纯找茬的人我向来能躲就躲,但那天也和今日一样,纨绔带了好几个人把我摊子围住,我又不像你会功夫,只能起卦给他算。”
甄灵还记得当时问他丢失金锭的具体时辰,也是颠三倒四没个准确,“像这种找东西,我得知道丢失那日的天支地干才好照着‘截路空亡’的口诀去推算,如果给的时候不准,那算出来的就必然不准;如果给的准,那——”
“所以?”李暮色对玄学之事不敢兴趣,只想知道最终如何。
“所以就算出来根本没丢呗。”甄灵带着李暮色往家走,“并且我还算出来就在他身上,但他死活不认,还让那帮手下掀我摊子,想要动手打我朋友。”
推开用竹片做的院门,甄灵侧身让李暮色先进去,嘴上不停:“那我哪能让他得逞,当即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趁乱带着金月跑回了村子。”
凭空多出个人名,李暮色问道:“金月?”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除我师傅以外,对我最好的人。”甄灵想起俩人认识的过往,忍不住笑。
也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远处喊。
“甄灵!”
一回头,甄灵瞧见端着青花碗的金月站在自家院子门口,脸上也带着同她一样的笑容。
忘了右腿的伤,也忘了身边还有个不准她走太远的李暮色在,甄灵就要往金月家跑去。
可是李暮色的身手太快,她才起跑,后颈衣裳就被狠狠抓住,“你去哪儿?”
此时不过白露,甄灵却觉得自己身处雪山之巅,她看着李暮色控制不住颤抖,“我…我想去,见见我朋友。”
这是真话。
李暮色能感受到靠她很近的人,在急迫地想远离她,“不准去。”
“为什么?”甄灵说完就红了眼,“我只是想去问问那个纨绔有没有伤害她,这两日过得怎样而已。”
李暮色比说话的人要高出半个头,看她的目光自然向下,“你回来是拿东西,不是为了见谁。”
“可她是我朋友。”
是在她没东西吃饿肚子的时候,会从家里端碗面条给她的人;是在算卦之后被没等到卦象灵验的人报复时,手拿菜刀要为她拼命的人;更是在漏风的过年夜,会把她冰凉的双脚用身体捂热的人。
“朋友又如何?”李暮色的声线比上一刻更冷了几分,“耽误我的事,别逼我杀她。”
听见杀这个字,甄灵立马急了,“你杀我可以,但你不能动金月,否则——”
“否则怎样?”李暮色打断女人的话,空洞的眼眸微微眯起,“我,从不受人威胁。”
是了,李暮色根本就不是人,她怎会明白什么是人之常情,又怎可能会被她的三言两语所胁迫就不动金月。
况且若是把李暮色真的激怒,那这村子里的人说不定都会有危险。
甄灵抬手臂擦干净眼角流出的眼泪,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样子笑着问已经走到跟前的金月:“不在家好好吃饭,跑出来做什么?”
可心里却在大吼:过来干什么?你快走,这里有个不是人的李暮色!
“我听见推门响,便知是你回来了。”圆脸圆眼睛的姑娘把手里的一碗饭菜递到甄灵面前,“你此趟出门去了三四日,想来也没吃过什么东西,还是热的,你快吃吧。”
双手接过碗,甄灵红着眼又催促道:“你快回去,我吃完了洗干净再把碗给你送来。”
“可是我有好些话想与你讲,就那个纨绔——”
“金月,我有点累了,等明儿个再说行吗?”
“哦……好。”金月怔愣着应完话,就见自己的朋友和一个黑衣女人一同进了茅草屋。
她愣在原地许久才轻问一声:“甄灵你怎么了?她……又是谁?”
捧着碗饭进屋的甄灵不敢明着对李暮色抱怨,只能坐在长凳上,边往嘴里送饭,边掉着眼泪碎碎念道:“金月是我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次跟你去商姜城能找到凶手还好,找不到,我可能就没命回来了,你居然连最后一晚也不让我跟她多待。”
又掉下几颗泪珠子在碗里,“我已经没了师傅,没了家人,就她这个朋友,见一面说说话怎么了?又不是逃跑。”
“不要和我这样讲话。”
李暮色沉脸看过去,两个腮帮子都塞得鼓囔囔的女人,眼角还在不停掉水珠,这副样子只比那不明所以的笑更让她看着心烦,命令道:“眼泪,收住。”
甄灵被冷声凶得浑身一凛,赶紧往嘴里塞口饭,亦不敢再说半句话,只有肩膀还在因啜泣一抖一抖。
李暮色也别开眼开始打量这间茅草房。
屋子不大,放了张八仙桌以后也没别的像样家具,右手方那面墙有两个挨着的门洞,靛蓝布帘正随着四面漏进的风翻飞飘动。
一圈看下来,她心里有了定数,此间屋子的主人可谓家徒四壁。
不光如此,屋子的潮味也很重,快要盖过令她舒心受用的血腥味。
李暮色讨厌在这种地方多待,也暂时不想看见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她推门去到院子,又往外走远了几步。
此时天色已黑尽,却不似昨夜黑得纯粹,各种人声、各种气味、随风晃动的黄灯笼、还有吵不停的狗吠……这一切都让只能闻到淡淡血腥气的李暮色感觉烦躁。
然而就在她快压不住躁动,想要将这一切摧毁时,院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接着有道身影缓步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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